老宅的散文
我从不敢走进我们老宅子的那间屋子。哪怕是单站在门口,虽是门仍关着,也能感受到那门里的故事,那故事里的亡灵在活动。很多时候不知从哪里莫名来了一阵风,那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一半,那吱呀声尖锐的像是鬼魅的手指猛划过我的神经。我并没有立刻逃跑,那一刻我偏要直视内心的恐惧!我猛地推开了门!北窗的风卷着房里神秘又诡异的气息,阴森森地朝我扑来,吹立了我的每一根汗毛。门一被打开,所有可能存在的喧哗都静止了。好像是被我突然的闯入打破了,又好像是我神经质的猜想。奶奶捆好的成摞的烧纸,仍静静地摆在红木桌上。看不出它是否真的曾自己移动过,但它却像一双讥笑着的眼睛,讥笑着这房里的故事,讥笑着我的恐惧。曾祖父,曾祖母,还有爷爷的遗像,也仍靠着北墙静静地摆着。爷爷那长方脸,红脸庞,依旧带着那固有的慈祥笑容。我紧张的神经,因为爷爷的笑脸突然就变得坦然而安宁了。我也对着爷爷的笑容抱歉地笑了,我那笑好像不只是抱歉。遗像前还有几柱没有燃尽就灭掉的香,那两根红蜡烛流着几道血红又幽怨的泪,我实在不敢多看。几盘水果不知道是奶奶什么时候摆上的,已蔫的不成样子了。桌子下的烧纸盆本是红色白花的,因为长久的在里面生火,烧纸,已黑的像一道活着的人进不去的神秘通道。桌上,地上仍有烧纸燃尽后,飘落的残屑,轻飘的像一个个一碰就会变成碎末的灵魂。我终于轻轻地,虔诚地关上了那扇门。
爷爷去世后的几个月,我独居在老宅子里的那段日子,似乎像一个重复出现的怪梦。白天倒还好些,我可以去驾校,我可以会朋友,我甚至只是独坐在房顶上吹吹风,晒晒太阳。而每一个夜晚都是漫长而孤独的,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恐慌。我总是趁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就关好所有的房门。我不想在黑夜来临以后,不得已走出我卧室的房门,就要面对那一扇扇没有眼球的黑洞。同时我也紧紧锁住了我卧室的门,我要隔断那每一扇门与我可能有的一切关联。破旧的手机,总是突然就关机,我不能与朋友煲电话粥,也不能顺利的发几条短讯息。早已该更新换代的电视机,几乎搜索不到一个让人能安心看下去的频道,但我仍是把电视声音开的很大,我只是要听到人类的声音就好了。我偶尔会在深夜里莫名其妙的大哭一场,那凄厉的哭声像一个绝望的孩子,又像一个失偶的怨妇。哭倦了,累了,就恍恍惚惚睡了。这老宅子里本来鲜活又幸福的气氛早已不在了,深夜里,我就像是睡在了一个荒芜又冰冷的墓地。而电视机里的声音就像一棵救命稻草,只要紧紧抓住,挨到天明,我才不会被这恐惧的黑夜吞噬掉。
爷爷发病的头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古怪又奇异的梦。那是一个夏天,六月。早上奶奶在院子里摆上了原木色的饭桌,饭桌上有奶奶蒸的白馍馍,凉拌的黄瓜菜,炖的香喷喷的鸡蛋糕。我总是习惯性的往鸡蛋糕里加一些南徳调料,就着馍馍吃,香极了!那是一个多么安宁又明媚的早餐。爷爷的职业是算命先生,我突然想起昨夜那个奇特的梦,就问爷爷:“爷爷,昨夜我梦见下了好大的雪!好不好呀?”爷爷一边吃着馍馍就着黄瓜菜,一边面无表情的说:“梦见下雪要穿孝的!”我啊了一声,却也真的不以为意。虽然对周公解梦有些相信,但并不相信这灾难会真的降临。
吃完早饭我就和茵茵一起去了驾校,刚刚到驾校就接到大姑打来的电话。大姑焦急又带着哭腔的对我说:“小会呀,你爷爷突然晕倒了,你赶紧买了尿不湿来中医院!”我倾尽兜里仅有的二十多元给爷爷买了一包尿不湿,就匆匆赶到了中心医院。一进门就看见爷爷躺在病床上痛苦地挣扎着,不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让他不停的呕吐。他把早晨吃的白馍馍,鸡蛋糕,凉拌黄瓜全部都吐出来了。好像还不够,他一定还要吐出那要命的痛苦!只见爷爷紧闭着眼睛,眉头似乎都不曾皱一下,他那呕吐,像最极致的痛苦,又像毫无意识的行为。我的泪水像奔腾的流水,除了紧握住爷爷枯黄的手,试图给他力量,什么都不能做了。只看见医生匆忙地给爷爷加药水,插尿管,做心电监护。大姑惊慌失措的哭着,手忙脚乱的听从医生的吩咐。所有的家人都在焦急地从另外一个城市往回赶。
那时候怎想到这一病就会要了爷爷的命呢?我一点都不相信!爷爷是最善良最好的人,这一病不过是人生的一个惊险小插曲罢了!可是在爷爷还有着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赶快拉回家吧!趁病人还有着最后一口气,让他能够坦然死在自己家里,算是最后的圆满和吉祥。我呆呆地站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听着家人们与医生的商议。原来爷爷得的是脑干出血,无法可医,只有等死。但我仍不相信爷爷的死会真的发生,一定还会有奇迹!
可是爷爷终于还是被拉回了老家的破房子,他就躺在客厅的一张破旧楝树床上。那仅仅剩下的一口气,只能靠氧气瓶和乡村医生每天来续上的蛋白维持。我总是去抚摸爷爷还算有生命气息的皮肤,给他轻轻的按摩,一方面是希望我有神奇的魔力,用我手指的温度与爱,融进生死轮回里,能够唤起爷爷现实的知觉。另一方面是,我真的害怕今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可是爷爷始终是那样静静的躺着,没有痛苦,也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就像是睡着了,那样安详,那样从容。那几天墙外的那棵奇大的老桑树叶子全黄了,我们每个无知又混沌的人类,实在是说明不了,那老桑树的叶子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黄了!黄的那样忧伤,又那样无能为力。
因为爷爷的的病,父亲慌忙就从N城赶回来了,留下了那里一摊子的工作无人监管。父亲母亲商议后就只能决定我和弟弟代管。由于堂姐和堂哥的学业,也必须回学校去。我们姊妹四个那时候真是没有任何的判断力,也许是相信爷爷真的会醒来,就顺从地搭上了回N城的列车。
回到N城我几乎每天都给父亲或母亲打一个电话,询问爷爷的情况。每次打电话,他们都说:“你爷爷还那样!每天都输水,没有醒来呢!你尽管看好我们的生意就好了!”我也就真的信以为真了,并没有发现他们话语里的蹊跷。我甚至相信爷爷一定能活过来,哪怕成了植物人!转眼快一个月了,我也渐渐习惯了这每天相同的询问和回答。后来我才在办公室里听闻一个表哥无意中说起:“你爷爷都去世快一个月了!”他说了之后又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而我当时并没有任何明显的表示,我只是埋下了那红红的眼圈和对父亲母亲的怨恨。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连爷爷的死都不告诉我,为什么非要让我做一个不孝子?
原来那天我们前脚刚走,爷爷就断气了!可是他们却通知了堂姐和堂哥,他们终于都能够再转回头参加爷爷的葬礼。而我和弟弟这一走,却成了一生的遗憾!难道这就是对我们最大的爱护吗?我突然就想起我七岁那年,曾祖父去世的时候。父亲哭的几乎要跟曾祖父一起躺到棺材里西去了!一想到家里所有的成员都可以去给爷爷送葬,而我和弟弟却无言的缺席,我就痛苦不堪!
七个孙子中,爷爷是最疼爱我的。常听大姑姑气恼的对我说:“你都不知道,你两三岁的时候。那天中午我们刚干完农活回来吃午饭,你明明吃过了,还要去混爷爷的饭碗,我就说你一句,你爷爷就生气的把碗都给摔了!”每次听到大姑姑这么说,我都是又幸福又骄傲的笑。还在心中暗暗起誓,今生今世都要好好孝顺爷爷。
自从妈妈有了弟弟,我常常在爷爷家睡,堂姐跟奶奶睡,我就跟爷爷睡。每个晚上我睡不着,爷爷就给我讲又长又神秘的故事,那些故事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就像一笔资产,在我们每一个孩子的记忆里存放。爷爷有一个银白的手表,每当故事讲完了,我还睡不着,他就把那只表轻轻地放在我的耳朵旁,让我听那秒针滴答滴答走动的声音。那滴答声,时而响在耳畔,时而又跑进心里。后来又跑去了很远,像是在门外了,那滴答声渐渐的轻了,轻到几乎听不到了,我也就真的睡着了。
每个冬天的早上因为冷,我都不愿意起床。爷爷就溺爱地点点我的小脑瓜儿,“你个小懒虫!”然后他就携一堆麦秆儿,放在屋子里的土地上点着,屋子里瞬间就暖和了!爷爷把我的棉衣棉袄一个一个放在火边烤热,又迅速地给我穿上,帮我穿好棉鞋之后,又抱我下地。我就疯马似的,一溜烟跑出去了,留下爷爷叹息地摇头。
上小学的时候都是爷爷给我零花钱,每次都是一块,两块。而妈妈每次最多也就给我5毛钱,要么就是允许我跟弟弟一人拿一个啤酒瓶子,跑到收废品的厂子里换两毛钱。
爷爷永远都是夏天穿一个白背心,头戴一个麦秆色的草帽。其它三个季节都是穿着那件深蓝的大外套,头戴一个深蓝色的大沿帽。也许爷爷是为了便于记忆,他的大沿帽里总是放着几张写满字的纸张,经常挨着爷爷的光头,磨出许多头油来。他每次出门都骑着那辆老式的自行车,又高又大,是前面还能坐个小孩的那种,我每次骑上都下不来,有一次摔倒还把头给磕破了。
爷爷经常爱看书,他的那些书籍都很古老。轻轻一翻,就能闻到那古书自有的陈旧与馨香。我总爱一页一页的翻,一页一页的闻,虽记不住那书里的内容,却永远忘不掉那总也散不尽的馨香。除了一些中国古籍,爷爷大多数的书都是命理的,或风水学方面的。他偶尔还会买一些生活小常识方面的书。爷爷每天都读书,他的每一本书不知都被爷爷读了多少遍,每一张都残留着爷爷的指纹。爷爷读起书来就像在小声的唱戏,让人忍不住非想去听出些什么门道,但最终还是越听越糊涂。他每次翻书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把手指放到舌上沾点唾液,后来我也学会了那点小毛病。爷爷还写的一手漂亮的小楷,工工整整的,旁人一看就赞不绝口!他的房间里贴满了他写的百家姓,还有六十多条签文的解释。他时常让我们背百家姓,我却对那个不感兴趣。我只喜欢那六十多条签文,那些签文就像上天透漏给我的一个个人生机密。似乎真的能够为我指点迷津,或是照亮未来不能预料的路途。小时候无聊的时候,就在心中想一个60以内的数字,再跑去爷爷的屋子里,找那数字后面对应的签文解释。我记得那天上午我抽到的签文是:“挖地见金子。”就激动了一上午,还计划着什么时候找块地挖一下,看是否真的能挖出金子。因为觉得好玩,又相信自己还会更幸运。下午的时候又抽了一签,结果是:“小鬼偷金子。”真是即郁闷又好笑。
长大了,一遇到烦心事,做不出抉择。总还是不知不觉的,就跑到爷爷原来的屋子里去抽签。每次抽签,都怀着虔诚又神圣的心情,虽然事情最终没有像签文上那样发展,或者我也没有按照签文上的指示那么做,但总还是习惯性的去抽签。有时候我进去抽签,总会轻轻的抚摸一下爷爷曾写过的那些字,就像一触到那些字,就能再看见爷爷活着的时候,一笔一画写字的样子。就算看不到,那字上一定还残留着爷爷当时写字的气息和认真。
爷爷一生几乎都没有赚过多少钱,但他是一个善良的老好人是出了名的。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算命先生,和风水大师,也是出了名的。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我们家找爷爷算命,或者是把爷爷请去看风水。我不知道爷爷给别人算的到底是准还是不准,但他给我算过一次,是绝对准的。十八九岁的时候,我非常迷恋一个男孩,我甚至愿意不顾一切跟他结婚。却遭到家人的一致反对。我爷爷就要了那个男孩的生辰八字,一推算,爷爷摇头叹息地说:“这孩子一辈子至少得结三次婚,你即使跟他结婚,将来也得离婚那!”因为种种原因,我最终也没有和那个男孩在一起。但是他真的离婚两次,第三次结婚才有了一个儿子。
我们亲戚,朋友,邻居家生小孩了,都是来找爷爷推推生辰八字,取上一个好名字。一到逢年过节,家里就会来一大堆大孩子和小孩子,一问名字,全是爷爷给取得。真的很遗憾,爷爷活着的时候,他那些算命和看风水方面的知识,我一点也没有学会。不过我倒是学会了取名字,我甚至可以说比爷爷研究的还透彻。尤其堂姐和大伯最佩服我,我的一些专业术语,他们虽不全懂得,但却非常相信我。他们甚至鼓励我印成名片发到医院,以给人取名字来赚钱。这的确是一个赚钱的好方法,我发了一次,很快就有人来找我取名字了,也赚了几百块,但最终我没有再这样做了,因为我还有更大的梦想要去实现。给人取名字虽然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我只是打算把它当做一件慈善的事情来做。就像爷爷那样,给每一个孩子都取一个好名字,给他们带来一生的好运。如今仍有一些亲戚朋友来找我取名字,我觉得我真的继承了爷爷的美德,这将会是用一辈子来完成的事情。
爷爷有时候还会给人拉媒牵线,这点我倒是不赞成他的。爷爷对人的身高居然没有一点概念,一米六九的男人,他居然觉得是一米八!这该相差多远呀!但他硬是把一米七的窈窕淑女,和一米六九的小男人说成夫妻了!而且爷爷对人的美丑也没有明显的概念。一个十八九岁的白净小生。一个二十一岁,个子不高,四方脸,黑皮肤,紫嘴唇的女孩。他居然也把人家撮合成夫妻了!如今看来这对小夫妻似乎过的还不错,虽没有儿子,但也生出四个可爱的'女儿了。
爷爷去世后不久,奶奶就疯了,她几乎整整疯了两年!老宅子她一次也不敢回,不敢看爷爷的照片,也不敢听关于爷爷的任何事情。她甚至把爷爷所有的衣服都扔掉,或送人。整天疯言疯语。大家没有办法了,只好把奶奶带到N城来了,我们和大伯一家子都在N城。奶奶嫌我家太讲究,就住在大伯家。我跟堂姐虽不是同父同母,但胜似同父同母那样亲的。堂姐经常空闲了就来我家住几天,我空闲了就跑去她们家住几天。每次去大伯家,奶奶都是呆呆的,不吃也不喝,又吵着拉不出大便。可是有一次,我和堂姐正在卫生间洗澡,奶奶就在卫生间外急切的敲门,说自己要小便,我们就把门打开了,结果奶奶一进来就拉大便。整个卫生间臭的都不能洗澡了。我和姐姐只能摒住呼吸胡乱的冲洗完就出来了。那时候奶奶的智商真的就像是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对爷爷的爱之深。
奶奶总是夜里睡不着,可是又不明白她为什么买了那么多风油精。把身上擦的到处都是,她甚至连太阳穴上,眼皮上都要擦。而且隔不多久就要重擦一遍,弄得满屋子都是风油精的味道,那浓烈又刺鼻的味道,一整个夏天都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里,挥发不尽。即使是好多年后的今天,我再闻到风油精的味道,虽是感到万般的亲切与熟悉,但那年夏天奶奶疯狂擦风油精的日子,更是一溜烟的,又具有强迫性的,全在我大脑里回放了一遍。
那个时候奶奶还黏人,但不是黏所有的人。那段她只黏我堂姐,有什么好吃的,她只给堂姐一个人吃。有什么生活琐事,她只让堂姐一个人帮她做。那段把堂姐折磨的都要疯了,但却不忍说出一个不字。堂姐确实是孝顺奶奶,她几乎每天都给奶奶洗澡,还要给奶奶洗那些尿湿的裤子。但是后来奶奶却莫名其妙不喜欢堂姐了,什么好吃的也不让她吃,什么生活琐事也不让她做。甚至逢人就说我堂姐坏,坏到极点了。但旁人只是对奶奶宽容地笑笑。
后来奶奶便黏上我了,本来我和小姑姑发生一场小小的争论,本不是什么大事,我和姑姑也并没有真的生气。她就莫名其妙地站在小姑姑的立场,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她那骂不是疼爱的骂,而是拼尽所有的怨恨,把我当成一个恶魔,必须杀死的讨厌鬼。我躲到屋子里,她就踢着我的门骂。我跑到院子里,她就追到院子里骂。她甚至要全城的人都知道,我该死,该杀!把我气的直撞墙,后来家也不敢回了。
为了照顾奶奶的情绪,我们经常轮流带奶奶逛公园,逛商场,吃大饭店,还给她买新衣服,新鞋子。通常给她买的新衣新鞋,她穿不几天就送人。若是看见人家老公公老太太一起亲昵的说话,走路。她就狠毒的骂,狠毒的诅咒。不过她通常是昨天说的话,做的事,今天就忘记的一干二净了。有时候我们正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的,她突然就大哭,哭的惊天地,泣鬼神一般。把我们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说来也奇怪,那年我和爸爸还有表叔,带了奶奶出去游玩了一圈。她似乎就好多了,而且开始想念老宅子了。起初是家人陪她住一段,后来就是大姑的大儿子,每个晚自习放学后都去老宅子那陪奶奶住,而且离学校又很近,一住就是几年。胜凯上了大学之后,又是小姑姑的儿子来住。因为一些原因小姑姑的儿子离开了,但奶奶早已经适应了自己独自居住在老宅子里了。楼上又多了几家租房子的邻居,奶奶又养了一条狗,两只猫。菜园子里也整齐的种上了各种蔬菜,小院一下子又恢复了多年前的热闹与温馨。而且邻居家还来了一个老太太,成了奶奶唯一的好朋友。奶奶有什么好吃的就请她来吃,那老太太若是有什么新鲜东西,也拿来与奶奶分享。有时候她们坐在一起,整天整天的聊天,有时候只是沉默,又有时候俩人一起骑着电动三轮车去逛街。每次我坐在院子里玩,看见那老太太又来了,我就调皮地对忙碌的奶奶说:“奶奶,你的好朋友来啦!”两个老太太都笑的合不拢嘴。后来大家再看见那老太太往这边来,都会笑着对奶奶说:“你的好朋友来啦!”
奶奶比以前更加疼我了,每次我无意说出的话,她都会记住。有一次,由于我的鞋子太大了,就问奶奶要鞋垫,当时奶奶家没有。事情大概都过去半个月了,我又去奶奶家,奶奶居然给我了两双新鞋垫,上面还绣着红花。她强装生气的说:“上次你问我要鞋垫,家里没有,我就特意去街上给你买了两双。左等又等,你到现在才来!给!看看喜欢不喜欢?”我当时感动的都想抱着奶奶亲一口!我回家把鞋垫小心地放在了鞋柜里,逢人我就向人炫耀这件事。我想其他的兄弟姐妹一定很嫉妒我吧!
每到空闲的时候,我总是会去探望奶奶,总是记得给她买些小礼物。有时候是几袋豆奶,有时候是一只烤鸭,或者是一箱酸奶,几个水果。本想着这一生,对爷爷总有尽不完的孝心,没想到就这样天人永别了。把我这颗感恩的心,也狠狠地拒之于这个世界。但我总是要把这颗感恩的情,感恩地爱,加倍地补偿到奶奶身上,我才会觉得坦然与宽慰。我想若是这样,爷爷走的也会更加放心与了无牵挂了吧。
其实我知道,奶奶并不需要孩子们给她买的礼物,她更需要的是陪伴。每次我去,她就满面的笑容,甚至眼里泛着快乐的泪花。把所有好吃的都拿给我们分享,把自己不舍得开的空调打开。每次我走,她就满面愁容,却不说一句,跟丢了魂似得。若是来了个路人,她也总要跟人家坐在大门口的石台子上,聊几句后,再依依不舍的望着人家远去。
奶奶把我们几十口人的全家福放在她的卧室里,把她跟爷爷年轻时候的合影,也放在卧室里。她知道,所有的人都不可能天天陪着她,只要每天看着我们全家人的照片,她就会不再那么孤独了。奶奶还是习惯性地在卧室里多摆上一张床,她总是希望着哪天,哪个孩子突然回来了,能睡到那张床上陪她一宿。我们总是劝奶奶跟着我们到大城市里去住,她却说:“我就在这里守着咱的老宅子,哪里也不去,就等着你们回来。”之后她又叹息地说“嗨!我就像那个项链绳子,你们就是那项链上的珠子。有我在,你们就能围成一个圈,我若是不在了,你们这些小珠子也就四散了呀!”
我偶尔还会梦到爷爷,他还是穿着那件深蓝色外套,戴着大檐帽。大概仍是在一边读书写字,一边哼哼着那不知名的调子。我明知他是死了的,但我还是欢快的跑去叫他,他却不抬头,也不说话。听人说,我爷爷是升天做了神仙的,我想即使是没有做着神仙,他大概也是无忧无虑的,不然怎么会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读书写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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