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悲伤散文
秋天从来都是站在时间荒原上的一抹浅影,风和雨便是推动时光之轴的左右手。风来了,漂浮的云朵开始沉淀,集聚在万里晴空俯瞰村庄,大地变得阴沉,秋天有了高度;雨来了,漫山的野草跟着雨跑,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独留下一抹金黄观望原野,泥土变得沉重,秋天也有了厚度。有风有雨的生活才叫日子,乡下人是跟着日子走的,也许这正是所谓的“风雨兼程”。可是日子一旦进入秋天就变得稀薄,似乎所有的事物在这个季节都会充斥着一种死亡的美丽。手里捧着的日月圆缺不定,指不定哪天就碎成一地的哀伤。哀伤就哀伤吧,秋天就是要让泪水洗涤灵魂,这注定是个悲伤的季节。
我不怨恨秋天。四季需要轮回,时光不能交替,谁能够在沧桑的岁月中抗拒被长生天牢牢攥在手里的命运?这命运就像一个恒定的系数,亘古横陈在每个人的经络中,谁也看不到,谁都摸不准,或许人的生命真是太渺小了。秋天的腐朽气味中充满着死亡的气息,野草怨恨过,枝叶怅叹着,对此风和雨都做不出合理的解释。怨恨归怨恨,怅叹归怅叹,野草枯了还有再绿的一天,枝叶萎了也还有再嫩的时候,唯独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万物皆为法,道法天作定,或许秋天欠人类一个解释,而人类却自己欠自己一个交代。
可是,二叔又该怎样解释他的命运?被人奉为灵魂支柱的长生天又该对一个憨厚老实的庄稼人给出一个怎样的交代?对于这些,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思考,也从来没有追寻到答案。命运想要作弄人,人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然而死者的痛苦,往往需要生者承受。其实,人死了跟花草枯萎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将渺小的躯体交付于脚下的黄土,黄土是能够承载一切的重生与死亡。我不知道自己该赞赏黄土的宽容,还是应该痛斥他的偏袒?湮灭了的肉体化为一抔黄土,而这把土却滋润了几株野花野草。瞧,二叔坟头的野草长得多么丰茂,人还真是不如一把野草。可是我懂得,所有的悲戚在秋天就会变得无限深沉。一种死亡并不能掩盖另一种死亡,加剧了的并不是空气中的枯朽气息,而是人内心生生不息的痛,至少此时的我就是这样觉得。
古人说:“自古逢秋悲寂寥”,如果去年我还不能理解的话,此时此刻却有了深深的体会。凡事只有经历了才有评判的资格,我不能够确定自己的经历算不算痛苦,又或者说自己有没有感悟秋天的资本,此刻却真的是有无限的感慨。或许,我应该在这个秋天讲述一段发生在上个秋天的故事。
连着下了几天雨,深秋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清凉。天放晴没有几个日头,霜就如期而至。洋芋花蔓上的清霜就像含羞的少女,初晨还在妖娆,东方一露白便隐遁了身形。这个时候,二叔还一如往常早睡早起,每天重复着那几个单调的动作,此时的日子于他而言是有数不尽的美好。秋田长势良好,儿女们事业初见成果,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慰人心呢?请原谅乡下人的肤浅,日子再清再苦,有庄稼总会有希望;生活再苦再难,心中有盼头总会有撑下去的理由。二叔并没有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有吃有穿有盼头,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死亡,因为他觉得五十多岁的年纪离死亡应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可是许多糟糕的事情往往会在不经意间骤然降临,又或者可以说长时间的不经意酝酿了一场巨大的灾难。我可以花很长时间去观察一棵树,甚至可以浪费一整天的时间,只是为了寻找一两颗针尖大小的蚂蚁蛋。可我从来没有仔细考虑亲人面容憔悴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危险,哪怕是一句忠告都未曾提起。
二叔的病来得并不是毫无征兆,只不过所有人都忽略了,庄稼人都把眼珠子定在了田地里,谁又何曾在意过自己的长长短短。二叔的身体一直很不好,黑瘦的面颊似刀削斧劈一般,两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深陷进去,走起路来左摇右摆,就像没睡醒的孩子。他的胃病有很长时间了,很多人都记不清究竟是哪年开始犯的,父亲说二叔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落下这个毛病。那时候的经济条件容不得他做详细的检查,家里经常揭不开锅,恨不得将一条裤子分给几个人穿。庄稼人有个头疼脑热都靠忍耐,忍耐是贫穷种在乡下人骨子里的蛊。二叔生在清湾里,长在草坡上,他比谁都知道“钱”这个东西来得有多么不容易。对于自己的身体,我不能确定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一直隐忍着。人往往是拗不过那些看不见的疯狂生长的生物,就像一棵树尽管不想在风中低头,但为了生活不得不咽下所有的泪水。也许这就是宿命,我虽然是个纯粹的无神论者,却选择了相信命乃天定的传说。
那一天,深秋的那一天,这天我记得清清楚楚。二叔出山挖了一整天的洋芋,晚上回来又吃了一大碗浆水面,拖着沉重步子早早上炕睡觉了,实在太累了。可是他的胃经不起折腾,睡到半夜便翻腾起来。疼呀,汗珠子一滴紧着一滴往下淌,此时的二叔连呻吟都显得苍白无力。所有人开始担心,家里的顶梁柱歪斜了,日子就要跟着东摇西摆。妹妹劝二叔去医院瞧瞧,这次他没有拒绝。
在我的印象中,医院永远是人生道路上的一条河沟。跨过去了,上坡到达山顶;跨不过去,就将把身躯湮灭在滔滔河水中。这一步路,二叔没有跨过去。当白衣天使拿着那一纸判决书站在家人的面前时,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可是魔鬼怎么会给他虔诚的信徒留下真诚的信仰?判决只有两个字:胃癌。我能理解“胃癌”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那是要硬生生从人的身体中抽走所有的希望,而我们只能束手无策地心慌、焦急。二妈的眼睛开始冒火,她心知肚明这将意味着什么。那一天下着雨,裤子湿了,鞋子湿了,而最湿的还是人的脸。可是裤子湿了可以拧干,人的脸湿了也可以擦拭,但你能拧干藏在二叔身体里那些可恶的恶性细胞吗?不能,梦结束了,黑暗并没有走远。
接下来的事情倒变得简单,住院、化疗,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钱从哪里来?谁现在还管这些,能用钱解决的事儿现在都不叫事了。医生很快安排手术,这种病一天也拖不得呀。其实,谁都没有向二叔透露过他的病情,但二叔似乎对一切心知肚明。在临进手术室的那一刻,二叔对每个人说了很多话,关于庄稼,关于房子,甚至一把老锄头他都要交代清楚。每个人都清楚他在想什么,每个人也知道他要表达什么。而我,最终还是没能聆听他的教诲,对此我有言不尽的悔恨。二叔手术后的第五十二天,我接到母亲匆匆打来的电话,她没有多说啥,就一句“你回来吧,你二叔快不行了”。至此,我才清楚我的二叔经受了怎样的折磨和绝望。可悲的是,在此之前我竟毫无察觉家中的'异样,我以为,二叔还和往常一样出山、下田,他还是我憨厚的二叔,他还活着。
我最终还是迟到了,就几分钟的时间,却迟了二叔整整一生。母亲说二叔临终的时候只是伸了伸手,微笑就永远定格在脸上了。我分辨不出这样的微笑是不是像蒙拉丽莎那般神秘,可我能确定它中间肯定夹杂着几滴眼泪。还有什么办法呢,绝望的暗夜里也许就只有微笑这一点火焰,又或许二叔在弥留之际悟透了生命的真谛。既然生命在一声啼哭中开始,那就让他在微笑中结束吧。二叔走了,没有惊动天,也没有惊动地,却荒芜了整个秋天。
一年的时间匆匆而过。这一年,我的心里始终开着一扇门,门里面就住着二叔。我想,只要亲情的钥匙还在,这扇门是不会轻易闭上的。生命的荒野太空旷了,他游荡了太久,终究还是跌在了暗夜里的深渊。他所面对的云淡风轻,就在那一刻舒卷。可我始终不解,为什么是五十二天?难道上天给了他五十二年的岁月,就非要在五十二天中剥夺他的一切吗?老天,你何其吝啬。
我总认为秋天应该像母亲一样恩重如山,世间的万物在这个季节都开始遵循法则。一个身影的消失,换来另一个身影的出现,或许二叔坟头的几株野草的根须正缠绕在二叔还未曾风化的骨殖上,感受泥土的智慧与生机。二叔并没有死,他把自己的生命根植在另一种生命的脉络里,换一种方式解读长生天赐给万物的命数。
我不怕秋天,毕竟它给了我们生活的希望和丰腴的日子;我也不怨恨上天,他或许只是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延续万物生存的法则。我只是在这样一个秋天思考了一些与命运有关的东西。最后,我理解了,生命的四季同样要接受轮回交替的循环,春天就应该有生机,而秋天必须充满萧瑟和死亡。死亡只是灵魂的升华,它是另一种方式的美丽。我也相信,二叔从此走进了一个虚无的梦境,那里只有欢乐,没有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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