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灯光从指间滑过流泻在纸上,抚摸着我的皮囊。这是我们在世间行走8的凭仗,那些光鲜的、丑陋的、骄傲的、可耻的皮囊,是我们灵魂寄居的地方。
“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阿太是个神婆,不是文化人,却偶尔说话文绉绉。“不准哭,我已经没有了皮囊这东西,来去多方便。”坚硬的心肠满腔氤氲着的是对外孙的疼爱,衬的内心柔软,皮囊发亮。“不伺候”皮囊的阿太却在摔断腿后嚎啕大哭,因为她再也不能拄着拐杖,拖着小脚在想外孙的时候去看看他,她能做的只有漫长的等待,坐在门前望穿巷口,等人来。期盼的心使她的皮囊发亮,照亮了蔡崇达迷茫时的每一条路,像灯笼。有多少人也像阿太这样痴痴等待,却等不到人来。肉体光鲜亮丽,内心却一片死寂。直到燃尽了生命的最后一束光,徒留下暗淡的皮囊被儿孙们簇拥,超脱的灵魂在虚空中笑,呵呵,儿孙满堂。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则亲不在。你还要再去后悔多少年?瞧啊,老树下苍老的身影望着远方,似是故人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柔软的地方,叫做家。什么是家?以前总认为一个人有了伴侣和孩子就有了家。现在想想,原来是有了一座“房子”。“房子”里有自己想要一生守护的东西,这才叫家。“母亲”固执的要建房子,哪怕生活难以为继,哪怕被人误会嘲笑,哪怕被幽灵一样的死亡死死箍住家,她都要建。她想自己丈夫撑起来的家看起来是那样健全和完整。固执使母亲的皮囊熠熠闪光,使整个家庭都焕发出活下去的光彩。在我的心里,也有那么一座房子:春天院里芳草青青,夏天和狗儿一起躺在台阶上晒太阳,秋天捡落在窗台上的银杏叶,冬天和哥哥一起砸屋檐下的琉璃。回忆就像这些琉璃一样晶莹剔透,碰撞在一起,声音百转千回。现在房子还在,只是换了模样和质地。它驻在我的心里,成了沙子做的。碰一下,就会坍塌。没有关系啊,我想要守护的还在,只要她在的地方,哪里都是我的家。而我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说,瞧啊,你们这些孤魂野鬼,我这一辈子,都有家可依。相信你们最终也会找到自己想要守护一生的东西,然后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坍塌,流出浓浓的血,疼痛却温暖。就像蔡崇达最终看到自己被父亲抚摸的花白的照片后失声痛哭,他明白了自己错过的是什么,最初忽略了什么,现在又找到了什么。他也懂得了父母间那无法言说的,彼此最深沉的爱。固执的母亲和残疾的父亲都有会发光的灵魂,就像荒野中两只渺小的萤火虫。
我照不了多远,飞不了多久。
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让我照亮你的脸。
这厚重隐秘的爱死死缠住人的心房,像丝线一样细致而又纠缠不清的毒。让人压抑,喘不过气,仓皇着想要逃离。请不要漫无目的的活着,你的皮囊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真正找到一个地方,让心灵安放,灵魂不再游荡。让心透过各色的皮囊发出温暖的光,或许顺便就照亮了别人的路。
蔡崇达父亲死时是最让人心痛的。父亲从威严的小老头变成了大粒仔,但后来的日子过得温馨宠溺的像个梦,上帝一个不高兴,这个梦就变得粉碎。得不到的东西一辈子得不到也不会怎样,支撑着皮囊的是执念。可真正拥有过的,失去了才会更加撕心裂肺,失魂落魄。你不是答应陪着我不死的吗?你不是答应了吗?儿子在父亲灵前痛骂着,父亲的眼角嘴角忽然流出了长长的血水。我也舍不得啊!像空气中翻腾着沸腾的硫磺气体,每个细胞都在痛苦的呼吸,抽泣。不相信神明的儿子最后却和母亲一起为父亲赎罪,引父亲归来。“你如果真的能听到,就回来吧,我好想你了。”我好想你了,然后,你就回来了。因为爱,所以我真的愿意相信你在那个世界过得很好。一家人在一起是缘分,下辈子,还不一定谁是谁的谁。干嘛去管来世呢,只要你和我一起,过完今生今世就够了,走到岁月尽头,走到皮囊腐朽。皮囊腐朽了,你还有灵魂在呢。
到最后《皮囊》的含义就深了,不同阶段去读会有不同的感觉,需要年岁沉淀经验再来细细品味。好书,自然是要读一辈子的。人生就是一本好书,读够了一辈子,我的皮囊自然会像灯笼般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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