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
中秋节并不是一个容易写的主题,因为它所包含的东西太多了,甲可以说几千年前那位原始部落的射日英雄对奔月妻子的牵肠挂肚,乙可以提《长生殿》中唐代的皇帝与那位杨姓的美人在圆月下的相拥而泣,而极力想要让那可怜的伐桂之人在这中秋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也大有人在。可是,在我们远至远古,近至当代的生生不息的文明中,“中秋”作为一个传统佳节,无论它多么复杂,人们也总是持一种无由的巨大宽容,仿佛什么故事相加在它身上都毫无关系,反而更添一丝神秘:那轮熠熠生辉的月亮啊,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在心里?
我是个俗人,所以我的中秋节也免不了的要落入俗套:傍晚满屋子满院的桂花香味,一盅颜色金黄的桂花酒摆在家中大人的面前,平时小孩子,尤其是我这样的女孩子家,从来都是不准沾一滴酒的,但在中秋节似乎一切禁忌都溶化在月光里了,父亲会特许我尝一点这对我来说颇有几番神秘的酒液。一开始,在父亲眼前,只是拿筷子头沾一点,放进嘴里吮一吮,咂咂嘴,好像没尝出什么味儿来;又是一筷子,嗯,有点甜;再想伸手出去,却被父亲用筷子在手背敲了一下,他什么话都没说,但这意思已经分明:够多了,不准了!我只好把手又缩了回来,嘴上道个歉,当下里只好“认栽”,其实等父亲走开,爷爷,或者奶奶都会背着父亲给我在碗底浅浅地倒上一点,就算被父亲撞个正着也没关系:“喏,过节嘛,桂花酒又对女孩子好的。”
中秋节的高潮大多是在晚上,一轮圆圆的满月挂在天上,月光像雾似的,浓得化不开,就这么黏黏稠稠地裹了你起来,可又不觉得闷,反而一阵秋风吹过来,更吹走了几分睡意。中秋节晚上吃月饼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的,虽说意境美妙,但像我,月饼盒子一打开,就觉得已经有一块甜腻的五仁馅翻滚在喉咙间,于是顿觉一阵恶心,赶紧啪得关上盒子。然而大家团座在一起赏月的时候手里手边都或多或少的有月饼放着,唯我身边空空荡荡,也要觉得不甘心。只好跑进大厅,抓来一把花生塞进口袋,又急急忙忙地跑出去。边跑边喊:“你们聊慢点儿,等等我……”
乡下总是民间故事传承的好地方,一些已经泯灭在高楼大厦之间的或浪漫或悲戚的故事,可以在萤火虫盘旋的低矮草丛间获得重生:爱侣带着泪死去转而化作蝴蝶;修炼了千年的白蛇因为一个人可以自甘堕落;死了丈夫的女人居然哭倒长城……从先辈那里听来,也不晓得到底是谁编了它们,我们便管这叫做故事。中秋节不缺故事,常常的,月亮会成为这些故事中的主角。我对这些亦真亦幻的故事的认知都从爷爷那里得来,爷爷有的是故事,但中秋节当天是不讲故事的,因为到底还是赏月分月饼来得重要。爷爷的故事,通常发生在夏末,搬来两把竹椅(我的那把常常要高一些,又带着扶手),在院子里坐好,头上是沙沙作响的橘子树,枝上都挂着一个一个小的青橘子,东面有一阵阵风吹过来,在我们头顶打着转,仿佛是想把橘子树的香气都卷走似的。爷爷的声音也卷在这风里,于是“嫦娥”、“吴刚”、“西王母”便也一同被卷了走。光剩下我和爷爷,还有一声慢悠悠的“在中秋节呀……”
中秋节,由民俗学家写到纸上便是几句空空的“传统佳节”、“历史悠久”、“传说众多”,但这是纸,不是我们的中秋节。中秋节应当是活的,它不应当成为一纸空文,让后人只能从文字来体会这番佳节滋味。从我们的手里,我们的脚里,我们的头里,从我们身上各个地方,传达出一句话: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篇二
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玉宇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苏轼《念奴娇·中秋》
中秋的夜,将幽暗的曲调献给敦厚的大地。天,深蓝的带上一丝懒惰的灰黑,让密布的星辰随之而颤动。一方四角天空,一块能遮住脸颊光辉的月饼,恰巧容下了少年那颗憧憬而又懵懵懂懂的心。
这,已是龆年古事。回首来,光阴荏苒,时间,不过弹指挥手间的霎那。
看着冰轮遥挂在墨色的天空,孩提时代的剪影渐渐被今夜的中秋佳节刻画的愈加清晰。脑海中竟涌现出另一轮明月,那段已经被深深沉淀的岁月。
儿时的天,是一眼望不到的幽邃与明澈,星星俏皮地眨着眼,仿佛每一颗都透露着如阿波罗一般渊深的智慧。那时,天是无尽宇宙的全部,也是无尽期盼的少年的心。
在那时看着幽夜空明,品着酥香的月饼,眼中流溢出对天空月的陶醉,对星辰漫天的热爱。而如今,月还是月,天,还是那片天。只不过,岁月的雾霾遮掩住了原来那片干净的天空,看不到了繁密的的星辰,仅仅只留下茕然一身的月影、稀落的孤星。我不禁自问:那片原本的夜空到底是谁偷去了呢?
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这是唐朝刘禹锡作的一首《八月十五夜玩月》。但现在似乎已经体会不到那种意境了。遥看天空!你会发现只剩孑然。
或许,时代变迁,科技高速发展的的代价便是如此吧!
秋月凄凄,那光辉看得人煞是心疼。最终云雾还是遮住了它,那最后的芒线像一个身陷绝境的无助少女一般……
低头沉吟,我自问:这还是原来的中秋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