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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弗.哥尔德斯密斯(1730—1774),英国剧作家、诗人、散文家。主要作品有小说《威克菲尔德牧师》,喜剧《曲身求爱》,诗歌《荒村》等。其散文风格平易近人,风趣幽默,本篇文章正体现了这种风格。
在翻阅本地报纸的时候,我计算了一下,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这里至少出了25名伟人,17名非常伟大的人,9名非常杰出的人。报上说,这些人都会受到后人的敬仰;他们显赫的名字将为世世代代所惊叹。让我想想——如果半年出46名伟人,那一年下来就有92名。我不知道后来的人怎么可能记住这么多的伟人,也不知道将来人们除了背诵伟人名册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要操心。
公司的总裁开始演讲了,他马上被当成伟人记录下来;平庸的学者压缩他的著作出对开本了,很快也成为伟人;诗人用押韵的形式把陈旧的感伤串连起来,一时间也成为伟人。无论受到仰慕的对象多么渺小,身后总会有一群更加渺小的仰慕者跟随。随行的人们一声欢呼,他便大步走向伟大,得意洋洋地回头看看那群追随者,一路领略各式各样古怪、离奇、荒诞和自命不凡的渺小者。
昨天,有位先生请我吃饭,他保证请我吃一块鹿的腰胴肉、一只甲鱼,并且晋见—位伟人。我如约而至。鹿肉味道不错,甲鱼也很好,但是,那个伟人却让人难以忍受。我刚一开口说话,立刻就遭到他的厉声驳斥。为了挽回些面子,我试图接二连三地发起进攻,却又被稀里糊涂地击退。我决定再次从战壕发起冲锋,把谈论的焦点转到中国政府上来。即使在这个问题上,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断言、斥责、反驳。天啊,我想,这个人竟然装作比我还了解中国!我朝四下里望望,想看看有谁站在我这一边,但是,每只眼睛都敬慕地凝视着这位伟人。因此,我想自己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在其后的谈话里当个好好先生才是上策。
一个人一旦拥有了一批仰慕者,他就会做出自认为合理其实非常荒唐的事;别人还以为他的言行都是感情的升华或者是大智若愚。假如他违背了常识,就算把茶壶当成烟盒,也会有人辩解说,那是因为他在专心致志地思考大事:要是他们的言谈举止跟常人无异,那他们就跟常人一样算不上伟人了。伟大这个概念涵盖了某种奇特的东西,因为对于跟我们非常相似的事物,我们很少会感到惊讶。
鞑靼人立喇嘛,最先考虑的是把他放在寺庙里的阴暗角落,让他若隐若现地坐在那里,调整手、嘴唇和眼睛的活动;但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做到庄严和肃静。然而这只是把他奉为神明的序曲:一批使者被派到民间去,称赞他是非常虔诚、庄严、热爱混沌未开的众生;人们听信了使者的话,就把喇嘛当作偶像顶礼膜拜;他一动不动地接受人们的称颂,于是成为神,从此由下面的僧人用那不朽的勺子喂养。这个国家也可以使用相同的办法制造伟人。偶像只需把自己藏起来,然后派出手下的小使者为他高唱赞歌,不管是政治家还是作家,都会立即被列入伟人名单;如果时兴赞美,如果他对公众谨小慎微地掩盖了自身的渺小,他会一直受到赞美。
我游历过许多国家,也去过无数的城市,但没有诞生过十一二位这种小伟人的城市,我还从来没有见识过。他们都认为自己是世界闻名的,并且互相恭维对方的伟大。如果有两个这样的人相互客套、相互吹捧的时候,是非常有趣的。我曾见到过这样一件事:一位德国医生把一位修道士大肆赞扬了一番,在场的人们都把他当作了世上最有智慧的人;然后,修道士又反过来把医生恭维了一番,跟他平分了这份美誉。于是,这两人在众人的掌声中阔步离去。
过分的赞美不仅仅陪伴着我们伟人的生前,甚至也会不多不少地伴随他进入坟墓。经常会有下面事情发生:他的一个小小的崇拜者因为他这个大人物而取得成功,于是把他的生平和著作编成年表。把这称之为炉火边和安乐椅之间的人生革命,可能是恰当的。我们从这份年表中可以知道,这位伟人是哪年出生的,早年什么时候就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天分和勤奋的迹象,以及他的伯母和母亲所收集的他小时候说过的一些妙语。第二本书会介绍他上大学时的情况,书中告诉我们,他在学业上取得了非常惊人进步,补袜子的技术非常高超,而且有用纸包书保护封面的新发明。紧接着,他又在文学界崭露头角,出版了对开本的书。现在,伟人成熟了,他的作品被所有喜欢收藏珍本的人争相购买,各种学术团体竞相邀请他参加;他跟某位拉丁名字很长的外国人辩论并战胜对手,得到几位严肃的大作家的赞扬;他特别喜欢吃猪肉蘸鸡蛋沙司,他成为一家文学俱乐部的主席并在荣誉到达巅峰时去世。他们是多么幸福啊,因为某个小小的忠实随从,不仅不会抛弃他们,而且准备与每个反对者辩论,当着反对者的面歌颂他们;同时准备在他们生前渲染他们的骄傲,在他们死后美化他们的品行。至于你跟我,朋友,因为没有谦恭的追随者相伴,我们现在不是伟人,将来也不可能成为伟人,而且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是个伟人,但是,我们至少可以争取做一个拥有平常心的老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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