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白杨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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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白杨抒情散文

时间:2021-01-16 16:34:00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祭白杨抒情散文

  十五年过去了,若是活着,白杨树已过六十花甲。但,它走了,流着血。

祭白杨抒情散文

  孩童时,或许听了太多鬼的故事,我害怕月亮。当夜幕徐徐拉开,没有星,没有云,只有一轮淡黄的月钉在青灰色的天空,这时,我总会感到世界死了,我也躺在坟墓里。于是,无数无数次地,白晃晃的月光向父母告发着我枕角的泪水。

  有一天,一片叶子爬上窗口,后来,两片,三片.....,微风中,它们轻轻地抖啊抖啊,摇动了天空,唤醒了月亮,擦拭着我的泪水。当叶片爬满窗口时,我懂得了怎样感知世界。我问起窗外那树,妈妈说“是白杨树,五十年代中期,栽了成千上万棵,遍布城区。”

  真的,齐齐哈尔市的城边街旁以及校园工厂,长长短短的白杨林带随处可见,一些大片空地也变成白杨林。

  为什么满城尽栽白杨树?老百姓找不到标准答案,但却有自己的猜想。

  齐齐哈尔市又名卜奎,因风沙大,素有风刮卜奎一说。在我的记忆中,六十年代的春天,城区常常刮风,地面的尘沙乘着狂风,漫天飞旋着,飘荡着,搅得行人不敢睁眼,住宅窗门紧闭。因此,男人面戴风镜、女人头裹纱巾是一道无奈的风景。当时百姓中流传一句戏言:齐齐哈尔一年刮两次风,一次刮半年。

  或许,为城市遮风挡雨就是栽种白杨树的理由吧。

  我看着白杨树一天天成长,看着那树干由碗口粗到一腰粗,树冠由一把把圆形的太阳伞变成无法分辨的、树木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条条一片片的屏障。远远看去,白杨树们就像南方舞龙的小伙儿,高举着一条条绿色的长龙,更像古战场上守城的斗士,齐整地举起手中的盾牌。

  我敬佩白杨树的'伟大——它们用茂密的枝叶,吸附微尘,吸收二氧化碳并释放氧气,遮挡阳光和风雨;他们用树冠一样庞大的根系,聚集土壤,蓄存水分。

  有了白杨树的守护,到处游走的浮沙定居下来,成为孕育生命的土壤。空气日益清新、滋润,盛夏不再那么燥热,严冬也不再那么阴冷。我清楚地记得,一个春天,楼房前的地面上居然星星点点地冒出几芽鹅黄的嫩草,后来,街边巷尾随处可见一簇簇一片片的绿草。就这样,以往四季沉寂的沙土地上,焕发了生机。于是,每个寒冬过去,我都会急切地跑到楼前,寻觅第一丝春草的香气。

  黄沙蔽日的天气渐行渐远,遍布城市的青砖红瓦更加耀眼通透,春花秋叶间,老奶奶把当年裹头的纱巾围在脖子上,系成一朵花,爷爷把闲置多年的风镜送给爱游泳的孙子,说当泳镜用吧,扔了怪心疼的。

  我时常凝望窗外的白杨树,惊叹他们的神奇——我长他也长,我不长了,他还在长;我有花季他也有花季,我的花季流逝,他的花季却一次又一次萌发;有一天,年迈的我离开了世界,白杨树却依旧生机勃勃,百年不衰。我也喜欢温柔纯洁的杨花,仲夏时节,杨花坠儿似串串绿珍珠在树叶间闪烁,夏末,他们砰然炸开,朵朵洁白的似雪花似绒毛的杨花,乘着微风,若隐若现地飘飞着,盘旋着,轻轻地吻着你的脸颊,静静地扑入你的怀抱,这时,你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满眼的薄雾,轻纱.

  我离不开白杨,仿佛它是我相生相伴的兄弟姐妹。逛街寻着它身影,玩耍围在它脚下。每年“六一”,学校都组织郊游,田野的日晒风吹和孩童般的疯耍,傍晚下了客车的我一身疲惫,但我并不急着回家,而是在校园边,背靠白杨树坐一会儿,静静地倾听绿叶沙沙地述说,好凉爽好清静好惬意。

  然而,无论如何想不到的是,我的白杨树却在青春年少之际,惨遭腰斩,行凶者竟是它日夜守护的人。

  1996年夏季,我公出从广州回到家乡齐齐哈尔。脚一落地,满城尽横白杨尸的惨境紧紧揪住我的心。我疾步回家,妈妈正趴在窗前向外张望,一见到我,长叹一声,指着窗外说:“你看看,白杨树太惨了,一棵都没留啊。”妈妈告诉我,三天前,一批人带着电锯开始伐树,理由是“杨花影响环境,影响视线,上级要求全部砍掉。”人们气愤,焦急,叹息,纷纷围拢砍伐者高声质问,有失去理智者甚至责骂。一切抗争都无济于事,白杨一棵一棵轰然倒下,有的伤口还流出殷红的汁液,老人们说,那是白杨树在流血。

  白杨树竟这样走了?我失魂落魄地乘着公共汽车,满城乱跑,寻找我的白杨。难以想象,我没见到一棵白杨。满城公路边留下的是一排排尺把高的白杨树桩,远远望去,像一串串撒在地上的纸钱。

  泪在心里流。我又一次感受了自己的卑微。白杨啊,我无力挽回你的生命,也无法为你讨回公道(我给《齐齐哈尔日报》投了一篇题为《守望白杨》的散文,没有回音。)。我只能像祥林嫂,一遍遍地对熟悉的陌生的人们絮叨着;“白杨树为城市遮风挡雨,蓄水固沙,怎么说杀就杀了。就算开杨花的母树有罪,也不必让公树陪葬。纵使城里容不得白杨,发配到远郊可以吧,他们会远远地依旧守护我们的家园。树有情,人不能无义啊!”。

  不知是民怨大还是早有打算,上级传来消息:“种树!”。

  种树?我不敢想象。

  ——八十年代,每逢春天,人们或在城里或在郊外,或在山坡或在平原,成行成片地栽树。结果呢,一栽了之。我的同事常常边栽树边自嘲“庄稼不收年年种”、“植树造零”。

  ——九九二年,我在西北旅行,寻找喧嚣一时的支援甘肃种草奇迹。但展现在眼前的,是大片大片的枯草纵横交错地匍匐在地,犹如打捞过名利的鱼网,被抛弃在沙漠中。

  在思念白杨的岁月中,我越来越关注各种树木以及关于种树、护树的话题。

  在广州,我见到南方人的细腻、温柔。道路改造时,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周边大树的根挖出,再用麻袋裹住,然后把大树送到郊外安顿下来。道路改造结束,大树们又回到故里。

  在电视里,我看到西部人用滴灌法、树边深坑蓄水法,呵护树木。

  老乡告诉我,家乡路边的树长到一房高了。

  今年仲夏,我回到家乡,蒙蒙胧胧中寻找我当年的家——一座红楼和一行白杨的踪迹,不见红楼也不见白杨,只见到当年窗前的一棵柳树。1960年,我家刚搬来时,它与我的胳膊一样粗,现在,他比我的腰粗了一倍。最让我惊奇的是,它硕大的树冠上闪闪烁烁抖动着红布条。人们告诉我,当年砍伐白杨树时,因为它不是白杨,逃过一劫。它是路边唯一幸存的树木,有人说它有灵性,所以有企求便在它的枝条上挂一条红布。

  我长久地凝视老柳,将绵绵的情思绾做红飘带,系于柳枝。

  那红飘带在微风中摇曳着,日夜守望白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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