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情路》
他是一个很节省的人,节省得近乎吝啬,这是周围朋友所共知的。他为了供房子,连烟都戒了,早餐是一个馒头和一包牛奶,从来不和朋友出去吃喝玩乐。他节省的原因是挣得太少,而挣得太少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脚跛了,只能干点杂务。
一年前,在回家的平台上,他错把两步当一步走而从扶梯上摔了下来,不省人事,醒来的时候,四处望望,才发现自己已经身陌生的环境中。脚摔断以后,他他丧失了高强度的作业能力,只能从事一些杂务工作。虽然生活辛苦,好在女友并不嫌弃,依旧嫁给了他。
如今,他的生活很窘迫,他和妻子的工资都很低,为了能让生活变得好一点,为了能买个小套房子安身,夫妻俩省吃俭用,将每一元钱的用途都计划得清清楚楚。
妻子很会持家,是一个坚强的女子,为了让买房的梦想早点实现,她在正常工作之余还兼了一份工作,每天起早贪黑,不辞辛苦。他每次提起自己的妻子,总是泪水在眼中打转,他常说妻子原来很丰满,但是现在身体消瘦得让人心疼。
他租的房子在江北某个城中城中,离上班的地方只有几站路,中间要经过繁华喧闹的商业中心,他每天坐611路公车,然后步行到公司。
妻子的工作地在观音桥,如果坐公交,两三站就到了。但她却每天都走路上班,这样每天来回可以省下四元钱,一个月可以省下一百多元钱,就能每天给他买一包牛奶和一粒高钙片——这是从重庆红楼医院出院时,医生嘱咐的,说对他的腿有好处。
妻子要求他上班必须坐公交车,虽然他上班的地方比妻子近,但是他的脚不便走太长的路,不仅因为步行困难,更深层的原因是他上班要走的那段路正好是商业中心,走在那里,会有很多人看他艰难步行的样子。妻子不想他被人指指点点,就把他的车费算得足足的,一分钱都没有少过。
后来有一天,他忽然告诉妻子,单位给他每个月加了车费补贴,补的不多,每月有几十左右。妻子听到这个消息后,很高兴。他说:“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多存点钱了,但我决定不存了,给你每天早上买包牛奶吧,你又瘦了。
妻子没有拒绝他,拒绝有时也是一种伤害,会伤害他做男人的自尊,因为她深深知道,他心里藏有很多的懊悔与内疚,觉得自己拖累了她。
于是,妻子每天早上都有了一包新鲜的牛奶喝。一开始,她怀疑他的补贴是假的,怕他把坐车的钱省了,然后去为她买牛奶,于是早上就偷偷地跟在他后面,远远地看他是否上车,下午就看他是否下车。结果,她看到的是他的确坐了车,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确定这钱是真正的补贴,也就心安理得地喝牛奶了。
不久后的一天,妻子忽然和他的领导不期而遇。她热情地握着领导的手说:“感谢你们那么照顾他,他能干的事情也就是那些,你们还给他加补贴,真是费心了。”领导有些茫然,说:“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加了补贴?”她愣了一下,也茫然起来。
第二天早上,男人照常上班,他走出家门上了611路,然后掏出公交卡给售票员说:“三站路。”三站之后,车到了繁华的商业中心。他下车后,步履蹒跚地走在这座城市热闹的街道上,与他擦身而过的人常常不禁回头看他,他却丝毫不去理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事实上,有一件事情发生了:他不知道妻子一直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他。当他走进公司的大门之后,在离他单位不远的一个街角,妻子掩住脸忍不住放声大哭。
原来,他根本没有增加什么补贴,他多出来的钱只是他每天走路省出来的。为了让瘦弱的妻子心安理得地喝上牛奶,他每天都坐611路,在离家近的那一半路程他坐车来去,而在离单位近的那一半路,他却得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艰难地步行。
曾经,他出车祸后,许多人都曾经劝她不要和他结婚,跟他在一起不会幸福,但是她却毅然决然地跟了他。而那些劝她的好心人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她其实是多么幸福,因为她拥有一个深深爱她的男人,一个每天愿意为了她能喝上一包牛奶而艰难地走完那一元钱长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