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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漫象风一样穿过小巷散文
我从童年走到青年,来到中年,与之对称是小巷到小街,步过通衢大道。时代在变迁,城市的雄伟已让小巷龟缩成矮小、阴潮,但依然有种怀念在胸口膨胀成深深的遥望。
对小巷的怀念就是对童年的眷念。
那时候南昌还没有发育得如此健壮,到处洋溢着小镇式的情调。欧式风格依然可见的百年商业街胜利路两侧曾布满鱼网般的巷子,秋风在小巷里打转,寻不到出路,不熟悉的人走进去,仿佛跌入一方营阵,纵横交错,让你如同不知归途的风,迷失其中,不知方向。
尽管小巷已赶不上城市奔跑的速度,但它是南昌平民文化的戳印,它留过每一个南昌人的脚步。
老城还能找到旧日的时光让我们缅想,摸着墙上年迈的老砖旧瓦,仿佛就摸着老南昌失去的荣华和流逝的日子。北方的小巷叫胡同或弄堂,那是蒙古人的痕迹,而徜徉于江南的小巷,在古典的意境里让雨打湿,如同绵绵软词将心缠住。
我住过的小巷已改换了门庭,在狭窄的街道,记忆在搜索着早就不存在的一扇门,我的童年在这扇门里进出,它的门牌:扁担巷6号,就象书签夹在生命的书册里。
南昌的每一条巷子都有一段回忆,通向沧桑岁月的深处。青石或砖铺就的路,深深浅浅,有多少跌宕枯荣的传说和故事从它上面走过。
许真君的棕帽被风吹落的地方成了棕帽巷;
巡抚部院的后墙成了后墙路;
南唐中主李璟的长春殿一侧成了皇殿侧;
古代跑马射箭的校场成了射步亭和箭道巷;
还有市井气息的半步街、一人巷……
活生生的文化地图,站在小巷口,从它梦一样的幽深中探视着老南昌人的生息,青砖灰瓦的主色调成长着我们的烂漫,赤着脚的童年,象风一样穿过每条小巷,无数次列队从只容得一个人行走的小巷,直接插到子固路的早点摊上吃猪血汤或拌凉粉,再过去就到河滩上,大口呼吸着江风,领略一个城市的水景。
天井,南昌人俗称明堂。
四面的屋檐连在一起形成“井”,常想起在天井边坐在竹椅上晒太阳的感觉,至今仿佛都能嗅到阳光的味道。八十年代初,我的高外祖母尚在世,外婆也不过五十岁,四世同堂,在天井下享受一个家族的天伦,大隐于市的快乐闪烁在我们脸上。
偶尔在路上碰到原先住在小巷里的邻居,还谈起当年的挂柏枝,贴门神的民居生活,南昌有出采茶老戏叫《辜家记》,其中义仆撮子毛的一段台词,我隐约还能记得:“一对石狮子摆两旁,大堂通后堂,后堂通厨房,想吃肉饼汤,出了厨房是街上”。词中所言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不过已不是一家大户,十余家大小拥挤于同一屋檐下,那时南昌小巷边的房子基本上都是这样的状态。
对门的老太起床洗盥时来回走在结结疤疤的松木旧地板上,总是响起踢踢蹋蹋的声响,就是定时的闹钟,天井开始了一天的早晨,墙壁不隔音,半夜里会传来呓语和咳嗽声,而天亮则一片繁忙,排队到定点的水站挑水,倒进大缸里储存整日的生活用水,倒马桶的,剥落的墙体边是共用的厨房,烟薰火燎,该上学的上学,该上班的上班,该在家里缝缝补补的忙她们的针线活,碰上周日,家长会带着孩子到胜利路上的“东方红”吃小笼包,一饱口福,那是童年的奢望,现在想起依然口中生津。
货郎的吆喝虽然渐渐销声匿迹,但耳边还回荡着久远的亲切、粗犷,它是小巷孩子们追逐的抑扬顿挫,梨膏糖、水豆腐勾起唇齿间的馋意,而补缸、磨剪子、弹棉花则是小苍生活不可缺少的声音。倘若一切可以还原,我仍然愿在天井下被旧时的月色照耀,于是,诗句会从魂灵深处跳出,奔向亮闪闪的弯月。
小巷是我们这个城市悠长的履历。
墙头长出青草,春天来了。夕阳也跟着蹲在青草边,看来来往往的众生拥挤在一条长长的巷里。
从小巷启程,我去了远方,等到回来时,它已定格成一张老照片。满眼生疏的城市,立交桥,地下通道,红砖换下了青砖,高楼替补了矮房。尽管井口已经封死,小巷残喘着微弱的气息,但注定小巷是城市的乡愁。
如果没有弯弯曲曲的小巷,就没有我们这个城市的开始。小巷是城市的柔肠,千回万转在一阙长调中,古朴的宅第收容过我们青涩的岁月。于是,我们在城市寻找小巷,象是找一本翻旧的老书和打了补丁的衣衫,那里有墙根湿漉漉的青苔,有浪漫的青春期的偶遇,有放逐潇雨的幽思,有平常人的世俗生活。
小巷被现代文明吞没时哽噎在城市的喉咙里,还有我的童年,平民文化的记忆虽然越来越远,却从不敢忘却。
那时,我的烂漫曾象风一样穿过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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