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雀跃,他却一下子沉默了许多。此行,是她一定坚持的。她说,不管了,哪怕此生都要去流浪,我也一定要陪你去。他知道,她辞去了工作,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是真的义无反顾了。他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可是,对于新的开始的渴望一直在他心里烧着,他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她忙前忙后,安排好一切,他随着她来来去去,心疼她的辛苦,也看到她满脸的幸福。
手术的前一晚,她坚持要在病房里陪他,说一定要看到他安睡才能放心。
他不敢反对,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会坚持。
他和她,热烈的讨论关于他康复后的种种话题。他说,想要好好做生意,打理一个属于自己的店,把自己多年所学用上。她说,好啊,你做事,我就坐在旁边看着你,帮你数钱。看到她一脸孩子般的笑,他的心里却涌上说不出的酸楚。为了他,她放弃了原本优越的一切,而他真的能给到她安稳幸福的生活吗。其实又何
止这些,她是为了他而倾尽所有啊。他痛恨自己的病,拖累了自己许多年,如今连她都要跟着自己受累。
他们说着笑着,时间过得好快。她说,你睡吧,我要看着你睡。
他听话的闭上眼睛,调匀呼吸。
他感到腿侧她低垂下的头压到被子的重量,随着呼吸轻轻的一起一伏,才敢睁开眼来。她已经睡着了。是啊,这些天,她太累了。因为床铺太紧张,一时住不上院,她四处打听租房信息,安置好了他就去排期和专家预约,好不容易安排了手术,时间都已过去了一个多月。
他伸出手去想帮她理一理额前的头发。那曾是一头多么漂亮的卷发,如今因为太辛劳,她根本无暇顾及,每日只简单的挽在脑后。他的手指触到她的额角,触到了她眼角一丝冰凉的水珠。不,那是她的泪。她在睡梦中还在为他担心着吧。
手术很成功。
术后他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她笑笑地望向他,那么骄傲,仿佛他是她的一件作品。她说,她一直有个梦想,就是看到他像平常人一样迈步走路,而不是一跛一跛的,因为他应该是完美的,他原本就是完美的,如果不是那场病,他比任何男孩子都更有理由完美。
当她知道他的腿的缺憾是因为17岁那年患上骨髓炎而导致,就已暗下决心,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都一定要让他回复健康。他的眉宇之间,应该是阳光灿烂的,他的身姿,应该是玉树临风的。
因为他的冷漠,她曾抱怨,曾痛苦。而一想到他的疏离竟是因为他身体的原因,她就会感到更加心疼。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病,他的膝盖随时都有发炎的危险,他会时常发烧感冒,被病痛折磨。她查了很多资料,唯一根治的办法就是手术,而且有很多手术后多年不复发的成功病例。只是他的家庭太过平凡,根本无力支付高昂的手术费。她没有过多的去想过任何困难,她只明白一件事,她是多么希望他能健康,能快乐。她想尽一切办法凑钱,一切办法。
他有些不能适应膝盖伸直着地的感觉了,走起路来难免还有些颠跛,可比起病时,已经好了很多。当他双腿笔直地站在她的面前,她的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她抚着他的脸,说,我一生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他心里涌起一股热望,特别想拉了她的手,出去疯跑。
而这对于他们俩来说,曾是多么不可能的事。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有些奇怪,自从来到这个城市,他的手机就一直关着,由她在保管。
手机上有一条新收到的信息,号码竟是她的。那些不能每日相对的时候,他们只能发信息打电话,每当手机上显示她的号码,他一天的劳累仿佛都会减轻了许多。她的号码,让他有期待,让他有温暖。
这次又是在玩什么呢?
他按提示打开信息。
“我已经办好了所有的手续,你的衣服都收好了放在房间里。房租我也交清了,和房东交接好了,你出院后取了东西就可以直接走了。
不必来找我,当你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为你治好病,不是为了让你用一生的时间来报答的,你还年轻,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简单快乐的生活。不必为我担心,在来之前,我就已经决定了,你康复的一天,就是我离开的日子。
你曾说,我是你可以依靠的人,你曾说,我是你的亲人。可是,感激不是感情。去找一个自己真正爱的人好好生活吧,我会用一生为你祝福。”
有几秒钟,他觉得自己不能思考。她常会给他出些难题,使些所有女人都会有的小性子,可那毕竟都只是一时的,待到她心平气和,自会来向他摇白旗。可这次,这样的语气,平静中透着决绝,他觉得心一点点往下沉。她走了?离开了?再不不会出现了?这怎么可能。
无论他曾让她多么伤心难过,她都不曾离开过啊。他当然明白她的心思,明白她爱自己胜于一切,明白她等爱的心有多么热切多么执着。可是,她又如何会在他终于找回来了健康的时候离开。爱一个人,难道不是为了相守吗?
一想到,自己从不曾如所有的恋人一样时时给到她温暖的怀抱,给到她甜蜜的承诺,他觉得无法原谅自己,为什么一个“爱”字那样难以出口,为什么最爱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却从来不知道原来爱一直在他的心里。
自己要到哪里去找回她,告诉她,我爱你,如你一样胜于一切。
她抽出手机电池,抽出手机卡,然后将卡丢掉。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这一天,于她也是等待了太久。解脱了吧,再不用挣扎,不用困惑,不用再为他究竟爱不爱自己而疼痛难过,从此,哪怕只是一个人了,又有何妨。
爱一个人,不是为了得到,而是要给到他幸福的可能吧。
他的人生将会重新开始。
她笑了,回头深深地再看一眼这座城。
有的人,注定擦身而过。
有的爱,注定没有结果。
用一生等待,还是用一生寻找,最爱的那个人,究竟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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