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鞭炮考趣
民国初年,诗僧八指头陀敬安曾作禅诗《元日示众》“大千一气转洪钧,枯木开花象外春。爆竹一声翻自笑,今年人是去年人。”辛卯年春节即至,鞭炮是春节的永恒话题之一,它体现着“爱”与“乐”的使命。细数鞭炮的古今故事和发展演变历史,其内涵亦颇有趣:
用意驱鬼。汉代《神异经》记载,早在两千多年前,山臊“在西方深山中,长尺余,犯人则病,畏爆竹声”,“爆真竹以取其声”。
早起习俗。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载:“正月一日,是三元之一日也,春秋谓之端日,鸡鸣而起,先于庭前爆竹,以避山魈恶鬼。”“三元”指岁之元、月之元和时之元。
团圆守岁。宋代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说:“除夕禁中爆竹山呼,声闻于外,士庶之家,围炉而坐,达旦不寐,谓之‘守岁’”。
节日狂欢。清代潘荣升《帝京岁时记胜》描绘:“除夕之次,夜子初交,门外宝炬争辉,玉珂竞响。闻爆竹声如击浪轰雷,遍于朝野,彻夜不停”。
快乐记忆:年画与窗花
过年总是与热闹联系在一起的。外面是经久不息的鞭炮声,屋子里是亲朋好友的说笑声,就连人头攒动的超市里也显露出一种别样的氛围,琳琅满目的货架上,布置得光彩照人,许多过年用的特殊物品被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红红火火的。荡漾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在翠溪村过年时一些难忘的动人情形。
在翠溪村里过年,大约要数做祭祀、贴年画、剪窗花等事儿最有意味了。
年画对于多数人家是稀罕的玩意儿,有的人家会购置有数的几张,贴在墙上自会增添几多喜庆红火的意味儿。可有的人家却舍不得破费,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报纸,那不用花钱,裱糊在墙上,干干净净的,看不出喜庆的意味儿,却也素朴、美观,能给灰暗的屋子增添几多新的气象。
年画是我挚爱的玩意儿。距离过年尚有一些时日,便缠着父亲,每日起来,嘴巴上总是挂着这事儿。看到我如此急迫的样子,父亲自然会记在心间的。进城购置年货时,说什么也不会忘记到新华书店买上几张年画。那个年头贫苦,年画的样儿并不繁多。少数几种年画是与过年有瓜葛的,比如,有一张年画上画着一条大大的鱼儿,一个胖乎乎的小孩骑在鱼儿的身子上,手舞足蹈着,年画的一角写着“年年有余”的字样。整个画面的氛围是欢快的,充满了活蹦乱跳的意味,看着就会让人的心儿乐。但有的年画上却看不出多少喜庆、欢快的意味,那是从电影上剪接下来的,分成了许多小的画面,下面还配有文字介绍,类似于连环画。有的即便是一整张的画面,也一样没有喜庆的意味儿,画上的人昂首挺胸,气宇轩昂,满溢着昂扬的斗志,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母亲喜欢吉庆、欢快的年画儿,她说,过年图的就是个吉祥嘛!买张年画贴在墙上,看着就让人舒心,那打打闹闹的年画儿,多没劲儿,再说,过年是个喜事儿。与母亲的见解相反,我却很是喜欢那些充满打闹意味的年画,因为我对它很是熟悉,不仅在电影里看过,而且手头就有不少内容与之相同的连环画。两者可以对比起来赏玩。没事的时候,我便会立在炕头,一遍一遍地瞅着年画上的人儿,画面是彩色的,看着会让人的心儿欢畅,与黑白相间的连环画相比,那其中蕴含的情趣自然也是不尽相同的。有一年,父亲从县城的书店里买回几张《林海雪原》的年画,恰好我的手头就有这个连环画。于是,除夕的下午,年画刚一贴到墙上,我就不厌其烦地对比起来。连环画是厚厚的一本儿,里面的内容丰富,却是黑白相间的图案,似乎有些黯淡无光,而墙壁上的彩色图片才是赏心悦目的。我一边端详,一边暗暗想道,自己抽屉里面还有别的连环画,与之名字相同的年画一定也有,或许就在别人家的墙壁上。于是,除夕一过,大年初一的早上,我就风风火火跑到别人家,一进门,眼儿就直直地瞅着墙壁上的年画。主人家看到我那样子,咧嘴直笑,说,别的孩子忙着拉鞭放炮,这孩儿却忙着瞅年画,真是稀罕。不顾别人的言语,我只是忙着寻觅自己喜欢的年画。连着跑了几户人家,总算找到了与我抽屉里连环画名字相同的年画。我的心儿自然是乐得开怀。
虽然母亲喜欢充满喜庆意味的年画,却也同时记挂着我爱好的年画。每逢临近年关,父亲进城购置年货时,她总是会叮咛父亲,这喜庆、吉祥的年画要买,那充满打闹意味的年画也要买,娃儿喜欢嘛。这两种不同意味的年画购置回来后,也会分门别类地贴在不同的位置上。我喜欢的年画儿贴在炕头的正上方,因为我的个头儿小,立在炕头就可赏玩,有的时候,还可以伸手摩挲一番。而母亲喜欢的那些年画则贴在炕头对面的墙上,那里位置高,母亲端坐在炕头,做针线活,一抬头,就可将所有的画面尽收眼底。她看着同样会乐的。
粘窗花是庄户人家过年时一种别有意味的喜庆方式。除夕前,翠溪村里的居家住户多会在自家打扫一新的窗户上贴上一对儿或几对儿精巧别致的窗花。窗花的类型各异,有的是十二生肖里的某一种动物,有的是一朵儿开放的花朵,还有的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喜字。窗花的剪法并不繁琐,取出一小块方方正正的红纸,折叠上几下子,而后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弄上一番。再打开红纸,一个精巧别致的窗花就展现在面前。不过,看似简单的活儿却不是人人都能学来。我家就只有母亲一人会剪窗花,而且她也只会剪式样简单的不多几种,好看一些的就只能跑到后村的绣花女那里讨要了。绣花女的手儿巧,形形色色的窗花她都会剪。新年到来的前几天,翠溪村里的不少人家便会跑到绣花女的家里讨要各自喜欢的窗花,不用说,绣花女都会痛快地一一答应的。一时间里,她还真成了村子里最忙碌的女人了。有的时候,母亲自然也会跑到绣花女那里讨要几个窗花的,只是她总有些不好意思,生怕难为人家绣花女。去的时候,心儿怯怯的,走路的姿态也跟着有些变形了,回来的路上,依旧是小心翼翼的,拿窗花的那只手还在隐隐发颤,生怕一不留神,会把窗花弄坏。绣花女剪出的窗花看着规整,人看了那是满腹的舒心。而出自母亲手里的窗花式样单一,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喜字,样子也不规整,歪歪扭扭的,可一旦贴在窗户上,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样,不管怎么说,喜庆的意味是有了。
除夕这天,翠溪村的多数人家会把一多半时间费在清扫屋里院外的事儿上,我家自然也会是这样的。从早上一直忙碌到下午,该收拾的都收拾停当,才可以忙着贴对联了。年画和窗花大抵也是在这个时候粘贴的。母亲说,年画、窗花都是纸做的,太过单薄,一不小心弄破了,心里会不好受的,放在除夕的下午粘贴才好些。父亲听着母亲这话有几分儿道理,便会照着去做。等到年画、窗花都粘贴完毕,父母亲才会放松下来喘口气,准备着做晚饭了。晚饭的饭菜并不丰盛,白面馒头和大烩菜。馒头儿看上去一点也不白,母亲说,那是为了节省粮食,把本应喂鸡喂猪的麦麸也掺杂进去,才弄成这样的。大烩菜的主料是土豆、白菜、粉条,猪肉自然也有,可也只是那么一丁点儿的肉星子,大块的肉儿是看不出来的,只有吃进嘴里,才会品尝出那淡淡的肉香味儿。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是一年里顶好的上等饭食了。黄昏时分,一家人围坐在热乎乎的炕头,手里是一个式样儿粗拙的大瓷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饭儿,每个人都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真可谓其乐融融,这也是一个年头里心头最欢畅的时候了。屋子里所有的物件摆放得整整齐齐,墙壁上裱糊的纸儿全是崭新的,再加上那几张年画的映衬,便显示出一种别样的新气象来。整个屋子似乎也比平日亮堂了许多,心里头那是真真切切感觉出了过年的意味儿。
记得在翠溪村里上小学时,每逢临近年关,我总是急匆匆地期盼着,每日几乎是掐着手指计算着新年到来的那一天。新年到来时,大人们又是匆匆忙活着,小孩子又会蹦蹦跳跳地乐着,祭祀要做,年画、窗花要贴,鞭炮也要放,自然也少不了几顿儿美味的饭食。就在这段时日里,整个翠溪村荡漾着宁静与祥和。
小学毕业后,我来到离翠溪村不远的一个镇子读初中,之后,又来到县城里读高中。寒假里年年回家过年,做祭祀、贴年画、粘窗花的那些事儿自然也还要做的。 但我隐隐发现,翠溪村里的许多人家,已不再把祭祀的事儿看得那么神圣无比了,有的人家干脆就不做了。年画、窗花自然还是要粘贴的,可年画上的画面却有了大的变化,一个漂亮影星的大脸蛋儿,一幅美丽的风景画儿,一切看上去是越发洋气了。而窗花也不再用手工剪做,县城的商店里有的是现成的,式样儿也更加美观大方,花上一点儿钱,买回来,粘在窗纸上,方便又省事。我隐隐感觉出,过去那种醇厚、素朴的意味儿消退了许多许多。高中毕业后,因为外出求学的缘故,我走出大山,回家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大学毕业后,又一直在社会上漂泊着。小时候在翠溪村里过年时景象便成为记忆中的底色,留存在心底里。只有在夜深人静,心灵有了片刻的清净与空闲时,那景象才会从心底浮出来,在心头盘桓流连着,它就像一片梦中的国土,影影绰绰,却依旧满溢着素朴与醇厚的意味儿。这个时候,我的心情是激动的,整个精神便也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在翠溪村过年时的那种氛围里,做祭祀、贴年画、粘窗花、放鞭炮,一切都是过去的那个样子。
前两年的一个新年里,我回到翠溪村小住了几天。做祭祀的旧俗早已绝迹,粘窗花的事儿也不见了,年画倒是有,可早已不是我上初中、高中时见识过的那种,更不是小时候自己喜欢的那种。这种年画幅面儿大,散发出亮亮的光泽,上面的景物浮华、躁动,看不出一丝儿素朴、醇厚的意味儿,不用说,那是越发地洋气了。夜晚,腾空而起的礼花和不绝于耳的爆响声交相辉映,此情此景又让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自己亲手燃放过的那一小串儿鞭炮,它的样子小小的一点,夹在一根细长的木棍上。点燃后,噼噼啪啪,没响几下子便燃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与我记忆中留存的那个素朴、醇厚的新年气象与意味有了极大的差别,那几乎是不可同日而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