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春天说出热爱散文诗
热爱
腊梅颤动,触动了我身上柔软的部分。
当爱再次葱笼,如神喻。我听到春天奔跑的跫声,由远及近,不绝于耳。
许多年在江湖上奔波,我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如这个板结的腊月。
记忆在麻木中淡忘,亲情止步于生计。
那些漂泊在异乡的同学、亲人,面容和表情已经褪色。没有联络书信,电话盲音,瞅着旧时发黄的照片,几乎忘记了方言。
多少年了,朋友们相继走进夜晩,悄无声息。
还有我乡下的奶奶,每年腊月,站在裹着北风的村口,雪花满头。
今天我说出热爱,多么心虚。
身旁那些景物,陌生又熟悉。
每天上班走过的那条街道,马路边拉我衣袖的行道树,我经常去的老东门羊肉泡馍馆,六家巷口经营夜市的老头,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该怎么称呼。
大学里那个叫燕子的姑娘,也被我弄丢了。
弄丢了,还有我的热情,就像这个冬天刮过的风。
冬天就要死亡,春天把沉睡的温暖唤醒。
现在,我要真诚地说出热爱。对亲人、同学、朋友,甚至那些正在穿越冬季的动物、植物,和路上一只奔忙的蚂蚁。
我的爱多么小,像一枚在风中迷路的尘埃。
说出
倾诉,生命的另一条通道。
动物和植物,都需要倾诉,或被倾诉。
在生活的压迫之下。多少年后,我几乎变成一具失语的木偶。
季节仍在开口说话,倾听者站在暗处。
沉重的生活,使光阴褪色。
看破尘世辛酸、困惑和无奈,激情悄悄溜走。已经长大的儿子,开始恨我了。
鬂角生出白发,额头布满风霜,青春不再的妻子,唠叨如我的母亲。
现在我脱口说出,苦难也能开花。那些不知名的的野花野草,已在父母坟头枯荣了25个春秋。
我还要说出春天,拚命拱开泥土。说出一棵树生长的痛苦,如同女人临盆。
说出一群蚂蚁的劳禄命,成为我今生的仰望。
说出风摧小草的细节,呈现出生命的碎弱、傍惶和无助。
说出命运酸甜的味道、爱与恨,悲与喜,生与死。
说出春天正午,一个中年男人,扶老携幼,站在人生的陡坡上。
说出这都是上帝的旨意。
说出命。心有不甘。
春天
春天如少女,有七十二变。
山桃花在枝头上招手,脸红姒邻家小妹。
却不小心,在水里泄露了春光。
生命的河流依次畅开,万物歌唱,复苏和灿烂。
我站在人生的另一个秋天,看春天的手指翻转魔方,演奏蓬勃的合声。
一只乌鸦,在我内心低徊,从冬天飞往春天,带着一个卑微人的诉说,挥霍完人生又一个轮回。
前世的宿命,今世能开出怎样的花?
大地开始返青,迅速在视野里葱茏。春天的忧伤,暂次弥漫开来。
我听到自己富含钙质的骨头,在春天发出断裂的脆响。
一只鸟儿在树上唱出民谣,多像我前世恋人的声音。
小河边,一棵百年老树,冒出了新绿。
春天到来的时侯,我听到来自生命此消彼长的叹息。
老城
筑于西汉的老城,老气横秋,散发出一股霉味。
城墙上残缺的汉砖,像掉了门牙的奶奶。
明末出走的野草,已转世三百多代。
生下我太爷爷,老城就已经很老了。
小时候,在老城街巷里玩耍,到处弥漫着亲情的味道和稔熟的气息,挥之不去。
隔壁二奶奶的咳嗽声,下院石老先生的二胡声,刘家巷口卖早点的吆喝声,还有节庆的爆竹声,邮递员的车铃声,撞到生满老茧的城墙上,又转回来。
一声高,一声低。
像催眠曲。
走出老城的时候,我把紫蛐蛐丢在了城门洞里。
还有我青涩的'初恋,一个叫梅子的丫头,勾走了我的魂。
我年迈的奶奶经常站在巷口的夜色中唤我。
一声远,一声近。
灵崖寺的钟声,日夜为我招魂。
市场
农贸市场,小城人生活的窗口。
拐过街口的风,吹来小城农贸市场特有的味道。一些民间流行的版本,每日在这里呈现,琐碎、温暖。
那个挂羊头卖狗肉关外男人,为了养活仅剩一条腿的河南媳妇,他的秤从来没有准过。
事实上,生活本来就没有一个定数。
如同这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已大雨如注。
一个小城市场,并没有多大卖点,填满民生的胃口,也算是一道风景。
也有一些生活的过错,被扯出事非曲直,酸甜苦淡。
小城人有自己的生活原则。
每日经过街口,我都要望一眼农贸市场,驻足,或走进去,倾听那些稔熟的声音,在小城人坚硬的生活中碰出火花。
像一个舞台,进出的人皆为演员。
我是其中之一。
嘻笑怒骂皆文章。
夜色
中年之后,我经常陷入夜色。
黑暗中的事物,有时比阳光下更明白。
中年之后,我经常失眠,习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个人沿着旬关大道,孤独地行走。慢慢触摸那些被夜色掩盖的苦难、罪恶、和温暖。
我设计了生活的一千种可能。
我看到那些在卷烟厂下夜班的工人,拖着一身疲惫。那些倒着时差的小姐,青着眼圈,一脸菜色。
还有那些小偷,老鼠一样,贴着黑暗的边缘穿行。
还有一位拾荒者,被自己的影子拖长。
轻轻地,把夜晚的门扉打开,走进黑暗中的明亮世界。
那些雪白的乌鸦,红色的蝙蝠,还有那些颜色难看的动物、植物,虽有各自的宿命,却没有成为败笔。
它们的朴素信仰,往往被世俗抹黑。
我发现,既使再深的夜色,也无法遮掩,一个人的良知。
骨头里的盐,在黎明到达之前,泛着微光。
冥冥之中,谁在暗示我们。
回味
回忆像一头反嚼的牛,让黑夜经常失眠。
有时酸甜,有时涩苦,有时是一口麻辣。
人过了中年,往往容易穿越时空,进入回忆隧道。
爱做梦,大多有始无终。
经常梦到自己的前世,浸满母亲的乳香,牵着小城街巷,窜进窜出。
还有自己的乳名于黄昏里,被亲情呼唤,久久回荡在小城里。
多少儿时的欢乐,伴着青春的忧伤,鸟儿一样在空中飞来飞去。
梦一样朦胧的童年、和青涩的爱,被季风吹得很远。
马路上丰姿卓约的姑娘,那一朵是我前朝未开的花。
现在,父毌返回泥土,子女丰满了翅膀。一棵老树,仍期望绽出新绿,聚起一片荫凉。
向红尘经过的人们说苦。
五味俱全。这才是生活。
返回
庄稼返回泥土,生命返回消亡。
恩怨情仇一齐返回一句话,还未说出口。
现在,我沿着出生的记忆返回我的前世,返回56年前巴山深处,一位母亲的呻吟,和呼唤。
道路早已陌生、漠糊,返回20年前,我正在哭喊着,为苦难的父亲送葬。天空落着小雨,仿佛要塌下来。
返回30年前。我扶老携幼,站在人生陡坡上。扛着风雨,像一只蚂蚁奔跑。
返回40年前。知青点那盏油灯的光亮,看不透,一个瘦弱男孩黯淡前程。
返回46年前。一个10岁的孩子失去了唯一的母爱,他还没有学会哭泣、和悲伤。
当我最后蹒跚着,返回母亲温润的子宫,黑暗的世界,多么温暖。
在母亲的身体里,我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