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岁月散文
一个寒风料峭的清晨,禾玉曼与曾子凡踏上通往陕北家乡的汽车。
黄土高坡的冬日,满目荒凉。枯草、树木沉寂在昏沉沉的休眠中。汽车经过七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陕北甘川县一个偏僻的村庄,此时已是寒气逼人的夕阳西下。
沿着一条弯曲的慢坡道而上,就是曾子凡曾经过生活过的家。真有一幅“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的景象。场沿上一台石头磨盘旁,一群洋洋得意的家鸡正抓紧时间寻觅落日前的晚餐,一只俏皮胆大的红公鸡左一下右一下的晃着脑袋打量来人。忽然,又像遇到什么喜事似的扬起高昂的头颅“咯咯…咯……”高歌一曲,之后便舞动起欢快的步伐,胡冲乱撞的向守候在鸡窝门口的鸡群跑去。
听见院子有动静的母亲急忙掀开崭新的花布门帘走出窑洞相迎。这是一处独立的三孔窑洞。因风侵雨蚀褪色的雕花木格窗棂,精细的红木桌椅,无不透露往昔岁月殷实家境的痕迹。
“快进屋!”母亲指着身后烟熏火燎的宽敞窑洞说道。
“天气冷,坐到炕上!”靠着被子坐在炕上,面容憔悴的父亲招呼道。
蜗居久日的父亲那天精神特别的好,靠在一团蜷缩的棉被上等候已久。一双深邃混浊的目光无不流露出曾经的精明强干,命运的多舛不堪,而今憔悴瘪陷的脸颊上留下道道沧桑岁月谱写的深刻褶皱。
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有些羞涩的禾玉曼不知如何拉家常,只是礼貌性地问了问老人近来身体方面的客套话。眼前情景又怎能不让心地善良的她产生一丝悲悯和激动……为了身边深爱的人,她默然接受了家境惨淡破败的严酷现实,并坚信:爱可以跨越贫穷、羞涩及任何可能的障碍。
久卧病榻很少与外界交流的老人见到儿子引回女朋友,喜形于色,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他断断续续讲起自己闯荡南北的辉煌经历,这或许是老人一辈子最引以为荣的生命足迹。
“解放前,我十几岁就来到省城民学街的一家皮鞋作坊当相公,每天烧水、做饭、打杂,掌柜的只管吃管住,不计发任何报酬。如此辛劳三年,掌柜的看我做事踏实勤快,才准许跟着师傅学做皮鞋。凭着悟性好,我仅用两年时间就以灵巧娴熟的技艺成为每日能带十几个徒弟的师傅,收入自然不菲。
一年深秋季节,老母亲清扫场院的树叶,一位过路老乡逗趣的`说道:
‘你儿子一个晚上打牌的钱,比你扫的树叶还要多。’”
讲到这里,老人的眼神里无不显露出对过往岁月的怀念与自豪,也道出了那个年月货币贬值的可怕程度。曾子凡劝父亲少说几句,仍是阻挡不了老人对那段记忆的深情追怀。
“解放后,我习惯于自由生活,不屑于公私合营体制带来的管制和约束,主动放弃进入国企就业的机会,不顾一切的回家务农。这一太过自我的决定让整个家从此陷入贫困潦倒的境地,每每回想起来,都感到一种无尽的遗憾和惭愧。
直到改革开放,命运又一次展现出新的契机。市场搞活以后,当我了解到北方某地对羊肉有大量需求,并拥有高出当地几块差价时,我暗自欣喜,便抓住这一难得的机遇,大张旗鼓地搞起长途贩运,两年下来,家里的光景得到迅速改观。正当我兴高采烈地往返于发财致富的光明大道时,命运又一次将我无情抛入谷底。那年,因投机倒把罪判我入狱两年。出狱后,随着国家政策的进一步放宽,我再次放开胆子重操旧业东山再起,倒卖羊皮,足迹遍布北方许多毛皮、制革厂”
此时,禾玉曼想起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俗语,仿佛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一切都是命!”正在灶间忙于做饭的母亲插话道。
“时隔不到三年,命运又一次将他彻底打翻。就在曾子凡上高中那年,他爸因高血压而瘫痪,从此一病不起。原本打算再砌两孔新窑洞的计划被迫取消。靠他四处奔波积累的殷实家境,却在后来一病不起的日子里渐渐消耗殆尽。曾经打算带领老大一起进入皮货买卖行当的计划,却因其憨厚老实的秉性,对生意没有一点兴趣的特质只好作罢。家里平日的开销用度只能指望家里养的几十头羊,还有出售一些山货勉强维持,自去年子凡工作后,家里捉襟见肘的日子才慢慢变得宽松起来。”
不甚会做饭的玉曼这会儿想去帮厨却被他母亲阻止。一会儿,屋里就能闻到柴火燃烧的烟气,羊肉特有的浓香。
坐在炕沿的玉曼被子凡母亲三番五次的劝说才脱了鞋,坐进温热的炕上。这时,撩开门帘走进一位酷似子凡,皮肤粗燥略显苍老的男子,他就是刚放羊归来的哥哥。
“哥:回来了,这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哥哥,见屋里来了生人头都没抬的直往厨间走去,拿了什么吃食,又很快退出屋子。
炕桌上摆上一大盆炖羊肉,小米粥,南瓜饼,洋芋叉叉,家人围坐在一起,久违的温馨和喜悦在冬日的窑洞里微微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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