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不开的过年情结散文
一直以来,紧锁着我心头的情结,就是过年。这是一个多少来的情结,一直锁着,没有解开,也不想去解开。过年,每个人都会想同一个话题,那就是回家。祖辈人总是说,过年不回家,视为不孝。我不孝,因为我已经十五个年头没回家过年了,也许,回家过年,成为一生的结。无论是这样,我的心里一直觉得很值得,很幸福。
少小离家,怀揣家人的梦想,憧憬着自己的理想,离开了家,来到了这边塞要地,十八年,一直在这里,一直没离开,扎根很深,深得让我无法离开,因为我与这个边塞早已是融为一体,也许,这就是灵与肉的结合。
当我成为一名军人,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这里。从来没见过火车,更没坐过火车,想不到,这一次,上车就是两天两夜,那是多么的兴奋和骄傲,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可以向家人显耀自己的地方。也许是坐得太久的火车,需要让我在这里停留一下,这一停,就是十八年。
早先的农村娃,跳出农门,离开脸朝黄土,背靠天的那片土地,两条路,读书和当兵,我是后者。离开家的那一天,乡亲们嘱咐我,离开了,不要再回来。我也就记着“不要再回来”这几个字,想不到成为现实,说不清,这现实是残酷,还是值得庆幸。
出门在外,一个未曾离开父母的农村娃,最难过的,大概就是过年。
边塞的营门,就是国门。虽是辛苦,却是一种荣耀。早些时侯,端着那杆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步枪,着实有一种牛气的味道,就像小时电影里看到的,要是能抓到坏人,叫上一声“不准动”,那坏人乖乖地举起手来,那是更神气了。第一年在外面过年,想家,委屈,那是自然的事。只是,在那国门的营区过年,是家里无法体会到的味道,那味道是浓浓的,厚厚的,深深的,那是一种情怀,一种无法忘怀的情怀。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连队里每年都会有人离开,也会有新人进来,在冬季征兵的`岁月里,新人来到这里的第三个月就是过年的日子,虽然对部队还处于一知半解,但无论怎样,这年还是要过的,只是过的方法不一样。有些人会在哨所里度过,有些人会在边防线上度过,只是我们这些新人还不知道其中的年味罢了。
除夕这一天,连队首长会早早准备起来,也会挂些灯笼,贴些口号性的标语,还会包些饺子,准备些汤园,炒上些年糕,以满足来自东西南北中的士兵。晚餐是丰盛,只是动筷子的热情不高。连队首长早已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为放松大家想家的情绪,一般会让来自不同地区的士兵讲家乡过年的事情。连队首长有意会选几个口音有特色的,既是娱乐,又是交流。广东、福建的,普通话讲不好,那些地方口音特别重,还有湖南、四川的,电影里听到还多一些。有些是讲了半天,也没几个字能听懂,还会闹出许多笑话来,引得大家一片笑声。也有的因为想家,没讲几句就开始哽咽起来,掉起了眼泪,眼前丰盛的菜肴,只是看着。刚到部队的新人,不掉眼泪的,是不会有的,只是有些人把眼泪掉在餐桌上,有些人把眼泪掉在哨所里,有些人则把眼泪洒落在行进的边防线上,也有些人躲在被窝里默默地掉眼泪。在边塞的营门内,无论是多高的职务,都与士兵同吃、同住、同训练。部队还有一个特别的传统,那就是除夕晚上,首长代替士兵站岗放哨,为的是让士兵可以看春晚,说是看春晚,也只是坐着而已。因为没有一个士兵会情愿让连队首长去替自己站岗放哨,只是连队首长的决定,不得已而执行罢了。作为新人,第一个年是最难过的,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很多人是从来没离开过父母,何况在外面过年。坐着看春晚的每一个人,想着的就是早一点天亮,想着的是这一夜早一点过去。
过年与眼泪总是联系在一起的,这不仅是新人,老兵也同样会有思乡之愁,思亲之情。
有一年除夕,大家坐着真想着动筷子的时候,有一位已在这里服役五年的士兵,也算是老兵了,突然嚎淘起来,那种伤心,那种委屈,那种无尽的思乡,仿佛似长江之水,奔腾不止。除夕的夜,这里看不出是那种威武勇敢的军人,倒是有些像幼儿园的孩子,见不到爸妈就会掉眼泪。而且,一个人抹眼泪,很快会汪洋一片,带起大家的思乡思亲。那个时候,我已经是连队指导员,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景,我能做的,只能是家里亲母一样,哄着这些看上去钢铁般的士兵。只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没能让大家安静下来。我翻动着内心的酸,强忍着内心的痛,走过去,拍着每一个人的肩膀,说不出一句话。钢铁般的意志,在这里,看到的,却是深深的柔情。就是在这一年,我向大家讲述了自己的过年情结,讲述了自己整整十五年没回家过年的情结。
来到这里的第三个年头,连队安排我回家过年,以后再也没回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子过年,算来整整十五个年头。事实上,士兵与干部回家探亲都是有正规制度的,除了部队防务需要,都会轮流安排士兵与干部回家,与家人团聚。有时,符合回家探亲的人多,需要全年分批安排,分批,即是等待,碰到部队有任务,不要说是回家过年,平时回家探亲也是难说的,这也属正常之事。
十五年前的除夕,那是一个团聚的日子,那是一个想着回家的日子。这一天,本是我上边防线巡逻。那一年除夕,连队干部照例替士兵站岗执勤,指导员则代替我上了边防线。那是一个严重暴风雪的夜晚,边防线上,只要有大雪,基本看不清前面的是路,还是深沟,走在边防线上只能凭平日的印象。指导员带着另外三名士兵,走上了边防线,只是,谁也没想到,行走在边防线上的指导员,一脚踩空,掉进山涧的深沟,在暴风雪天气,一旦掉入深沟,很难有生还的。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疯一样冲出营门,连队也迅速派出人员搜寻,未有结果。到了第二天天气放晴,找到的指导员已经牺牲。
这一夜,这一个风雪夜,默默记下了,记下了这个成为我一生情结的除夕夜。后来我也成为一名干部,成为这个连队的指导员,我请求组织上把我安排在这个连队,并许诺,只要我不离开部队,就要与牺牲的指导员一起过年,无论过去多少年,我坚守着,与英雄同在。
岁月的流逝,连队的变迁,难改我的初心。有些人说,忠孝难以两全,而我说,忠孝总是两全。对国家的忠,才谈得上对家人的孝。多少年过去,两位白发苍苍的双亲,一年又一年,盼着儿子回家团聚,盼着儿子一起守岁,那是一种等待,一种遥遥无期的等待。只是,双亲知道,我是因为与牺牲的指导员一起过年,坚守自己的初衷,又能怎样。“至少我还好好地活着”,多少年来,父母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思儿之苦。
坚守国门需要付出牺牲,坚守初心需要付出真情。一个人,无须太多的承诺,因为有责任,所以有信念,因为有信念,所以有坚持,一切只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