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马丁散文
我很晚才得知马丁·加德纳去世的消息。
最近在翻译一本他作序的书,每天带在身边,上下班坐地铁时都读上一段。世界杯开幕那天,约了帮朋友到麦当劳熬夜看球。一位北大数学系的朋友翻翻那本书,指着封底马丁的名字告诉我:马公已于上月仙逝。我无法接受,以为是在骗我,直到朋友用手机查到网页给我看才死心。
第一次留意到马丁·加德纳应该是在大四。那时闲极无聊把学校图书馆有关数学游戏的书挨个借来看,对其中两本印象深刻,一本《萨姆·劳埃德的数学趣题》,另一本《意料之外的绞刑及其他数学游戏》。两本都是加德纳所作,但我只顾看趣题,只是隐约记住了作者的名字。
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中准备来年考研。为练习英文,找出各种英文书来读。其中一本是小时候读过的中英文对照版《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以前未读过英文那一半)。这是我最喜欢的童话书,有大量译注,读了没几页就在译注中遇到马丁·加德纳这个名字,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我已读过此人的两本书了,原来他还为这部童话写过一个注释本。
既研究数学游戏,又为童话写注释本,此人到底何方神圣?上网一搜才知道他是数学游戏界泰斗,小时候读数学班时许多精妙的题目就是借鉴了他的杰作。
之后又读了他的《西方伪科学种种》和《矩阵博士的魔法数》。读硕士之后有了自己的博客,写过一篇介绍他的文章,称其为“老马”。硕士毕业找工作,给一家科普杂志投简历,对方要求附上一篇自己的科普文章。把博客文章筛选了一遍,最后把那篇改了改发过去,还真就去了那家杂志工作。
虽然对马丁充满景仰之情,但我从未奢望能与他发生直接联系。半年前第一次做翻译,一本关于智力玩具的书,收到书那天,随便翻了翻就发现推荐语后面赫然印着Martin Gardner的字样。若不是正在上班,我大概会像阿基米德那样蹦起来欢呼了。我的名字有机会与马丁·加德纳出现在同一本书中,实在是荣幸之至。
得知他去世消息的第二天,我在网上搜索,只有不到20个中文网页报道了此事。虽被称为20世纪下半叶美国3大科普作家之一,但马丁在中国的知名度远不及另两位科普界巨擘艾萨克·阿西莫夫和卡尔·萨根。我相信,即使是科普圈子里的很多人听到这个名字也得愣上半天。有限几篇报道中,强调的往往是马丁“运用趣味的方法”在普及数学知识和批判伪科学方面的功绩,例如有多少人受其影响成了数学家之类。将数学和游戏放在一起,在中国似乎还是遥不可及的事。我们的词典里,“玩”仍然不登大雅之堂,一定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实用理由(普及某种知识,培养某种能力)撑门面。若马丁知道其毕生浸淫的数学游戏在我们这里演变成了万恶的奥数教育,不知该作何感想。
马丁向以谦逊著称,由于名字发音酷似英文中的“园丁”一词,被戏称为“数学园丁”(这称谓倒是很符合我们的语言习惯)。虽然一手打理《科学美国人》数学游戏专栏四分之一世纪,但他坦言真正自己创作的题目其实是可以掰着手指头数的,其余全拜读者所赐。
马丁的专栏就像一座桥梁,将爱好数学游戏的人连在了一起。经常阅读该专栏的人中,有大学教授、数学专业学生这样的“科班人士”,更多的却是喜欢在工作之余研究图形切割问题的邮递员之类未受过专业教育的普通人。20多年间,无数素昧平生、远隔重洋的人由于同解一道题而相互认识甚至成为莫逆之交。对他们来说,马丁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师,而是实实在在的朋友同好。《矩阵博士的魔法数》以及朋友们为他祝寿而作的.《数学加德纳》,记载了许多数学家和数学游戏爱好者用自编谜题恶搞马丁的例子。马丁一生曾获荣誉无数,但我想这才是对他最合宜的褒奖。
在英文中,数学游戏、字谜、智力玩具等统称为“puzzle”。马丁对其他puzzle也很有兴趣。他与填字游戏大师威尔·肖茨、智力玩具专家杰瑞·斯洛克姆相交甚笃,还亲自动手撰写《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注释本》。原著作者卡罗尔本就是数学教师,书中随处可见用字谜构成的机关隐喻。我本也希望为《爱丽丝漫游奇境记注释本》中文版出点力,谁料与马丁已成永诀。
马丁的去世标志着国际科普界那个大师辈出的“英雄时代”已渐渐远去。在《数学加德纳》一书的前言中有一段精辟的颂词:“在数学这座神庙中,供奉着欧几里得、笛卡尔、牛顿……等大神,他虽然没有叨陪末座的资格,但是,作为站在庙门口的守护神,那是少不了他的。”斯人已逝,用再多的语言形容我对他的感激之情已没有意义,只想说一句:谢谢你,马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