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遇见你散文
我在大海边上已经居住了十五年。
每天早上到天台上去看海时正是退潮的时候,海岸线很远,岸边的礁石独自兀在哪里。本来以为海水一天只潮起潮落一次,其实不是,是六次。每一次潮起潮落的距离有多远我不知道,只知道昨晚看见的那条一叶扁舟泊在海中间,第二天早上却搁浅在沙滩上。原来是一艘很大的木船。昨晚船还是那样可望不可及,今天却倏忽到了眼前,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事都是这样变化莫测。涨潮的时候,海水浸了沙滩,淹了礁石,我只能坐在这个临海小城里最高的大楼里的窗前喝着茶远远地看海。到了傍晚,我会换上裙子、拖鞋走出大楼去看海,我会坐在海边的那块大石头上,想一些神清意远的事。
那块大石头一身黑褐色,面向大海斜躺在一大堆礁石中间,可以躺两个人,表面有小洼。自从那天遇见它,我就常常坐到这里来看海。这几日,我一遍遍问自己:“难道那块大石头是一个人?”目光穿越海面上的雾气,我想听到海那边的回音。
那块大石头最早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在《梦中海岛》中写过:“梦里我飞,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入梦,梦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我看见一个大礁石,静静躺在海滩上,停止飞翔,赤裸着双脚站在大礁石上,大礁石很温暖,有太阳的温度,我躺在大礁石上静静地睡了”。以后的日子,即使在白天,只要我陷进一种无可名状的失望和黑暗中,那一片大海、那一块大礁石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相信在这凡尘有一片海、一块大礁石是我的归属。但是,那时候我还没见过海,我和父母亲居住在离海十万八千里的北方城市,这个城市只有一条黄河日夜不息地滔滔东流,它的归宿是大海。
多年后,借了一双翅膀南飞,当我打点好一切,走向天台去看天,却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海和海边的礁石,象极了我的梦。那是十月的一个中午,太阳温柔地照耀着海水,我漫步海滩,不知走了多远,一块大礁石赫然眼前,一惊,这不是我梦中睡过的大礁石吗?奔跑着到了大礁石上,坐下然后躺下,大礁石上的小洼里有海水闪闪发亮,一只小海螺背着瓷器一样带花纹的硬壳朝着大海的方向移动。我沐浴阳光,远眺大海,波涛闪烁,梦也开始闪烁。冥冥之中我真实地来到了“梦中海岛”,看见了梦里的海和梦里的大礁石,神奇的梦和现实的重叠带给我无限的暇想,这情节我在《海边怀想》里早已写过。
三年后,我离开海岛去远航。五年后,浪迹天涯的我返航,睁开眼发现依然泊在这小小的梦中海岛。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为什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无从知晓。一切都是命注定。守着大海守着自己的缩命。我相信梦在荒诞的现象下有更深的意义。梦是密码,是人心灵的语言,传递着秘密信息。
住在海边的日子,闲下来就写点亦真亦幻的没有什么深意也算不上风花雪月的文字,发到榕树下,然后不停地注意着文章后面的评论和人气指数。我发现所谓的“静心写作”是件很困难的事,我相信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发了文章后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文章本身而在文章后面的评论,一颗颗在文字中浸泡的心需要别人的鼓掌、喝彩和肯定,也迫切地想得到一些中肯的评价文字。但是,总是发文章的人多写评论的人少,一大串的文章经常是零评论。我想到了如果把写评论当做一件工作来做,就象编辑审稿那样,不是每篇文章都会有人评论了?我真的做了,在雀之巢社团组建了榕树下第一个评论团,以后各社团接二连三地成立了评论团。雀之巢所发文章后面从此没了零评论。现在想起来这样做虽然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也其乐无穷。我想说的是,做这件事最大的收获是因为评论他走来了,因为他走来了,解开了我一个二十五年前的梦。
他发文章,我告诉他需要他来参与评论,他爽快地答应了。从此榕树下鸡毛信飞来飞去,我们从评论说到文章,很惊讶一个能把人的感觉用数学名词“导数”及“高阶导数”来表达的人也诗情画意地喜欢写文章,有着悲天悯人的书生情怀。他说谈谈数字。他每天沉浸在数字和公式中其乐无穷,我每天从简单的10个数字不断地重新排列组合中分析着经济活动,成千上万的数字每天在我和他的眼前反反复复出现。简单的12345在不同职业的人面前表现的是完全不同的内容,在他眼前是公式,在我眼里是经济活动,在音乐家眼里就是优美的乐声,在军人眼里是部队番号,在电信员工眼里是电话号码。我不懂他眼里高深莫测的数字也不知道如何谈这些数字,所以我们至今没说过数字。
我们说他的故乡。他的故乡就是我生活的地方。他曾经就读的中学就在我家门口,只是我来了他走了。他说在故乡黄皮果子熟了的时候,再难也要爬上高大的树上去。爬树可能是每个淘气调皮捣蛋的男孩小时候的经历。还说小时候经常在故乡的游泳池里胡扑腾,说那时候我才刚学走路。他怎么知道?不知他多大了,这与交流本身没有关系,一直以为网络上没有距离没有年龄,有的只是超越在凡尘俗事之上的纯净和无限的遐想空间,但是猜到他一定比我大,因为他儿子读大二了,我女儿正要高考。我告诉他天又下雨了刮风了出太阳了,那所学校还是老样子没变化,又是烧香的日子了,又到荔枝、龙眼、香蕉成熟的季节了。这点点滴滴的最简单最纯朴的消息让离开了故乡的他感觉到温暖。
他说起《圣经》,从屈原问天开始说,说屈原问天,天岂可拷问又如何能回答一些问题?而以色列人,在自己编的《圣经》里回答了很多屈原的问题,从此西方有了信仰,精神不再漂泊,他们的子孙矢志不移地沿着这个信仰一直走到今天,形成了当今繁荣的西方文化。他欣赏奥格斯汀和马丁路德这两个思想深刻的神学家,说他们最终完全放弃自己,将自身交给神。我说他是用思考的方式走近《圣经》,理性和信仰发生矛盾,理性的特征是敢于质问一切,而信仰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因为他的.欣赏最终他也会放弃理性,走进《圣经》。因为他生活在那样的氛围里,因为一个人不可以没有信仰,我80岁的外婆每天都在捧读《圣经》,我听到的第一首《圣经》里的歌就是外婆唱给我的,十几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几句歌词。不知道她怎么读懂读会的,她根本不识字,可是她说起来头头是道,精神焕发,因为她心中有信仰。
他说洛矶山的大峡谷、加拿大蓝色的冰湖。他说喜欢冰天雪地的时候,我露出微笑。雪,是融化了的我。妈说生我的时候,父亲从病房外进来时披着一身的雪花,走下床,看见窗外正下着鹅毛大雪,满世界一片纯白。我属于冬天,属于冰天雪地。我和他相识也是在冬天。冬去冬又来,我们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大人小孩地说来说去说了一年又一年,有时候只说一句话,有时候说三句话,有时候长篇大论。他睿智、理性、开朗,不乏幽默和诗意,给我感觉他是一个象“山一样的男人”,从文字中时常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
他叫石头。写E-mail时我每次都一本正经地写上:“石头,你好”,有点怪怪地感觉,似乎在对一个无知无觉的石头说话。我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他说石头是粗砾、简单的。那晚告诉他,我在写一篇关于寿山石的文章,顺便问了他一句:“你是怎样的一块石头?”他说:“我是海边的一块大石头”。大白天的我被他这句话一下忽悠进梦里,云里雾里不知该说什么。把这句话看了一百八十遍后复制了他的原话:“你是海边的一块大石头?!”然后加上了两个标点符号发送给他。他被我问得稀里糊涂。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惊讶?惊喜?开心?高兴?不高兴?愤怒?特别为“!”而困惑。
他当然要困惑,他无论如何想不到我曾有的梦、真实还有记录梦和真实的文字。这些文字证明着梦的真实,存在的真实。一个问号是在问“你为什么是海边的一块大石头?”一个惊叹号是在说“你怎么会是大海边的一块石头?!那是我的梦!”面对这样的巧合,只能一惊再惊。
当我告诉了他我的梦和文章时,他说:“你让我心中一惊,许久不能平静,哪有那么巧的事?!原来海边的一块石头早就在你的梦里。得知你梦中的海岛,让我惊喜,该轮到我来几个“!?”了。小时候,父亲牵着我的手在海滩上指着一块礁石说,我就是像那样的一块海上的石头。从此在心里,大海和山石便成了我化身,对它们情有独衷,那无边的大海,那矗立的山崖就是我。太巧了,真有点像小说里的故事,这就是缘分吧!?我也许就是那块石头”。
我惊得没了思维,几天写不出一个字。他就是那块出现在我梦里,我又经常去看的大石头?终于听到海那边的声音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迷雾一样的梦在我眼前清晰起来,我的心灵瞬间被照亮,一种清澈的、飞翔般的感觉笼罩着我,这样的巧合这样的生命际遇象极了电影里的情节。但是这是真的,我不会编故事,故事原本就存在,只是在合适的时候让我知道并把它记录了下来。原来二十五年前一个梦传递的秘密信息要在二十五年后由一个人用特定的方式特定的时间特定的事来洞穿,这时我们刚好认识一周年。这样的巧合把一个“缘”字诠释得淋漓尽致。这时海边的那块大石头就在窗外,推开窗就能看见,大海在窗外唱着一首古老的歌。亦真亦幻中我似乎看见蔚蓝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涌进了窗户,浮起我淡蓝色的梦床,我恍若躺在那块大礁石上,想着一些象海水一样透明、空灵、玄妙的事。
人与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奇遇?梦在传递着怎样的秘密信息?梦和现实有着怎样的必然联系?本以为这个梦中海岛的梦已经和现实重叠,想不到这个梦还继续象无线电波一样传播着神秘信息,牵引着和这梦相关的一切一步步走近我,继续演绎着梦和现实相遇的传奇。当我想明白该如何跟他说时,我吃惊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清空了信箱,没了他的E-mail地址。静静地等,我相信这块“石头”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是命中注定,即使是天涯海角,他也会来赴我生命的秘密邀约,不必问是现实偶然与梦境邂逅,不必问是前生的缘分还是后世的偶遇,原本就唯一地只等着一个人来做出完美的脚注,画成一个契合的圆。漫长的人生路上,与他,逢着了就再也不会丢失。
原来梦里的那块海边大礁石是个人!千真万确是个人!他居住在太平洋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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