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瓶里的牡丹花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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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瓶里的牡丹花的散文

时间:2021-03-20 16:25:55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水瓶里的牡丹花的散文

  晴日风暖,赏牡丹。大佛寺的牡丹开得好。

水瓶里的牡丹花的散文

  不是长假,没有游人,楼阁勾心斗角,佛像妙相庄严。牡丹长在后园。世上人家建筑不可只有前堂,没有后院。前堂端俨尚敬,后院风光无限,所以杜丽娘才会游园惊梦,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里的后园果然也是天上人间。

  牡丹开得好,开得高。走进牡丹林像走在森林里的感觉,钻出来,一身黑衣沾满金黄的花粉,像蜜蜂。牡丹多叶少花,紫红的花瓣,繁复到让人敬重,好像古代女人裙袄鞋面袖帕上精致无两的绣花,透着人世安闲繁华。

  再往前才真正看到牡丹丛,矮蓬蓬的叶,海碗大的花,浅紫淡粉、莹白绛红。花很香,不是兰花的香,也不是梅花荷花的香,是那种甜到呛喉咙的香,“一枝红艳露凝香”的香,“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香。

  一步步走,一朵朵看,真漂亮,真漂亮。

  同行的'朋友已经走远,我还在步步留连,因为生怕自此一别,再来已是明年。而到了明年,再开出来的花,也已经不是这一朵、这一瓣。再见不是再见,此别即是永别。

  带着母亲和小女,来看大佛寺里演“千手观音”。漂漂亮亮的女孩子们穿着明黄尊贵、宽腿瘦腰的衣裳,摆出观音的姿势,就那样行云流水一样的身姿一会儿一换,一会儿一换。

  一时想远。孙悟空造反,对佛祖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让玉帝老儿搬出去,我要住他的天宫。佛祖说你这猴儿说话不知轻重,玉皇大帝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当时读书,读到这个“劫”字,不痛不痒,如今人世历遍,人情冷暖,再回头想这个“劫”字,方晓得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样的伤痛。或许残缺,或许失怙,或许受辱,或许被骗,或许遭打,或许入监,或许砍头,或许戍边,或许受屈含冤,一时急痛怒恨,恨不能把天咬个窟窿,就这样一世世脚踩火炭,头戴荆棘冠冕,熬啊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出头那一天。这一刻真恨不得替他大哭一场。观音救苦救难,那必也是她历经了数不清的人间苦难,方才和世人有了通感。别看她此时美妙清欢,身上串串璎珞不是泪,是血。

  有首老歌唱“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有人说你娇媚,娇媚的生命哪有这样丰满;有人说你富贵,哪知道你曾历尽贫寒。”真是,哪朵花开都不是凭空绽放,都是寒冷、寂寞、艰难苦恨打底绣出来的光华明艳。

  而此时,它们还等在后园。

  母亲老了,却也在花丛留连。女儿还小,也在花丛留连。我又来了,可是我所见的,已经不是昨日牡丹。花还是那朵花,是那朵花的昨日已经不在。一眼万年。

  母亲掐了一枝花苞带回来,拿一个矿泉水瓶,满盛了清水,长长的花梗插进去,它就这样吸饱了水,一点,一点,绽开。朵大如碗,又香又甜。阳光不烈的时候,我把它放在窗台,阳光强烈又移到床头,早起向她问安,次次夸她漂亮。猫小鼻头凑上去嗅啊嗅,也爱闻她的香。

  这是一个旅游的季节,朋友又相约去赵县柏林禅寺。去得早,游人少,进门处那棵像丫鬟的抓髻似的大树丫还在,还是挑着一串串的爬山虎叶,像一串串的绿珠钗。数年前与另一个朋友来--如今那个朋友已经往生。那次也是春深,柏树茂盛,竹林也茂盛。却独有一丛枯竹,在一个很冷的角落,风一吹,悉里嗦啰的响。此次来访,它已不在。

  寺院不大,片刻看完。要走了,却留连,檐前铁马轻轻的声音响起来。心里说再见,再见。

  回到家,床头牡丹已凋谢,它自己落了花瓣,层层的艳红铺在水瓶四面。不忍扔,不忍埋。

  世情纷繁,人生突变,再不愿意离开的地方也离开了,再不愿意让它开败的花也已凋残。花朵如佛法,没有什么是常住不坏。人的生命,也不过是从花棵上被命运掐下来的一朵牡丹,插在尘世的水瓶里,该怎么开,就怎么开,该怎么谢,就怎么谢。

  【满城冬】

  冬天的北京真不叫北京。那叫一个冷。

  这次是去公干,查古籍资料,记住了一个叫文津街七号的地方,国家图书馆的老馆所在。不晓得原先是什么用处,反正院里有华表,门外两尊石狮--寻常人家不会拿它镇宅。楼宇古色古香,院内少有人行。屋顶竟然有乌鸦“啊啊啊”的叫声--这种鸟的这种叫法。鲁迅先生写荒坟前一只乌鸦原先铁铸似的停在树枝上,忽然“呀”一声大叫,箭一般笔直地射远了。可是这里的乌鸦却叫声颇温柔,并不觉不祥。

  这么旧的书,存在这么旧的地方,光阴好似也是几百年前的光阴,寂寞安详,任凭别处流年改换,莺莺燕燕。

  出门东复东,又向南行,路过一片水,远处又有白塔和红色的宫墙。两旁槐树蛋圆的叶子尽皆落尽,只余僵枝如焰,灼烧着天空。天上一轮冰月,似乎敲起来有铜磬声,看颜色就觉得冷。

  是真的冷。像有火在烧,脸上火烧火燎。棉服像是纸做的,腿和脚快没有了知觉。

  大约七八年前,来看冬风萧瑟的颐和园,一汪冻水,满塘芦苇。风从身后吹来,乱发飞扬。可是奇怪,竟是不觉冷。因为那时还年轻。

  不知道老北京的人怎么过冬。教书的,卖报的,叫卖“半空儿”的,摆小摊卖纸烟的,拉洋车的,冬天穿着厚墩墩的棉袄棉袍,老年人拢着袖子蹲墙根。大家伙儿早晨吃豆浆油条,中午吃烙饼卷大葱,有钱的吃锅子,铜锅涮羊肉,虾米皮豆腐熬白菜。

  现在的北京没那股味儿了。人多。车也多。楼也高。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人声喧阗,也没有谁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因为知道天上没有人。

  现代人的现代科技杀死了古老的想象和天真。

  天明去故宫。脚下踩的砖坑坑洼洼。皇宫里讲究“金砖铺地”,其实不是金砖,是质地极细又坚硬如铁的青砖,原来也抗不过风雨和时间。什么人在这些砖地上走过?皇上么?王公大臣么?后妃格格么?宫女太监么?如今公卿已变尘土,美人早成枯骨,宫娥宫监抛家别母的辛酸泪眼也早湮灭进浩浩烟云里面。

  那金丝楠木的皇座,据说五六百块钱一克。那蓝色的景泰蓝香炉,说是几百年都没有生个锈,褪过色。那皇后铺在炕上的锦缎,红红白白的龙凤和祥云朵朵,金线银线织就,巧手绣女不晓得要劳碌多少个日日夜夜。绣女入宫做活,从少到老,不许出宫,只为巧手误平生。皇后睡在这样龙凤呈祥大红喜字的床帐里面,她可欢喜?她亦是一入宫门深似海,此生再也不能出宫来,而自家男人,此刻不定睡在哪个妃嫔的温柔乡。

  御花园里有一棵死树,长满疙里疙瘩的树瘤,好多人照相,导游目不斜视走过,一边说:快走,快走。过后他说皇宫里怨妇多,一腔怨恨无处诉,就对这棵树说,这棵树就长满了毒瘤似的东西了。

  真是残酷啊。真是残酷。

  金壁辉煌的皇宫院,棵棵柳树映在碧蓝的天上,枝子被日光晒得成一条条金线,抬头仰望,如飞瀑流泻。满城冬色宫墙柳。

  真冷。可真是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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