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沈阳的大哥散文
也许我的祖先在上帝那里签下过协议,到我这一代的时候,我的家族必须有人要和东北结下缘分。要不然,为什么我正在风华茂盛的时期会冲出山海关,在东北的大地上扎下了根呢?在黑龙江的松嫩平原上历经风雨四十年,我的青春年华都浸泡在那片黑色土壤里了。东北的三座城市哈尔滨、长春、沈阳都有我的血脉,有我的亲人,有我的足迹,有我的情怀。今天我要回忆的是东北名城奉天沈阳大哥。
转眼间,又到了一个5·1劳动节,我不禁想起无数的劳动者还工作在自己的岗位上。为了社会的发展,为人民创造更多的物质财富,为了国家的富强,也为了自己的生存。我不禁想起了沈阳,想起我的一位曾在沈阳的一座煤矿当工人的大哥,他是我的二伯父的儿子。
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刚刚走出学校的大门,一场大风暴的袭击就把我从尘埃中卷起,漂泊到山海关外的荒漠土地上。记得从济南转乘到沈阳的列车上,我感到故乡已经离我远去,我要去未知的领域开垦我新的栖息地。祖先给我积攒了几千年的泪水实在是存留不住了,都洒在了奔向沈阳的的车厢里。也许是那列车知道我的心境,慢慢悠悠地三天三夜才把我送到沈阳。出站的时间正是半夜,那一片辉煌的灯火把沈阳的天空映照得通红。
沈阳到哈尔滨的车还需要再等二十多小时,我和母亲及弟弟妹妹一行六人在那个候车室里焦急无奈地等着。我突然想起,沈阳有我远房的一位哥哥,我何不去那里看看呢?可是我不知道哥哥的家离沈阳城有多远,明天的列车我能不能赶回来,一旦我走了,到时候我赶不回来,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最小的小妹才5岁),还没有一个识字的人,一旦出了事,那可就不好办了。于是打消了去看哥哥的念头,这一次我与沈阳擦肩而过,看望哥哥成了一个转念后的泡影。第二天我们乘上了沈阳去哈尔滨的火车,列车缓缓地开动了,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我要是真的去见到了哥哥,哥哥会不会嫌弃我们是逃难出来的弟弟,不理我呢?又想:也许不会的吧,毕竟我们是一个血脉的弟兄啊,他当年也是逃难出来到沈阳落脚的,他绝不会不认我们的。但是即使哥哥不嫌弃我,他的生活又怎么样呢?我知道他没有多少文化,仅仅是个煤矿工人,还有嫂子和两个孩子,都靠他养活,他一个煤矿工人身上的负担也不轻的,我没去给哥哥添麻烦也算是对的。可是,我从此到了东北,在东北三省的茫茫人海里,有我们兄弟两个在不同的地方生活着,心里总惦记着早晚必须要和哥哥见一面吧。他离开家乡的时候,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现在我已经能执掌着全家的命运,是我们家族中文化最高的人。见见哥哥成了我那个时候的一个夙愿,但是这个夙愿只放在我自己的心里,谁也不知道。我是个善于反复思考,善于决断的人,并且不愿意把不成熟的结果轻易外露,全家从苏北逃往黑龙江,就是我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以后的决定,于是连同父母在内的全家便离乡背井,告别了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土。
第二年的初春,我与妻返乡路过沈阳,列车在沈阳倒车,开往上海方向的车还要等8个小时。我突然有了利用这等车的时间去看望哥哥的念头,于是便毅然决定去看看哥哥。我把妻放在沈阳车站的候车室里,告诉她千万不要走动,然后我独自到了沈阳火车站不远的一个长途汽车站。一看站里的发车路线,真有哥哥所在的地方。9角钱买了一张票,当时就上了汽车,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下车了。
哥哥所在的煤矿就在沈阳郊外不远,正好和我一起下车的有个也是煤矿的'工人,我一打听哥哥的名字,他还很熟悉,并且热情地说:“你跟我走,我和你哥哥在一个班组,住在同一个工区。”我被他的热情感动着,跟在他身后往前走进一片平房的工人宿舍区,几分钟后,那人指着一个用木板栅起的小院子说:“你进去吧,这就是你哥哥的家。”
很远就望见院子里有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棉服的人在劈木柴,我打开柴门直接走了进去,劈柴的人抬头看了我一眼没吱声,有弯下腰继续劈他的木柴。哥哥离开苏北的时候,我才10来岁,他基本对我没有印象,更何况我已经是20多岁的小伙子了,他怎么能认识人?更想不到我会突然到来。
听到外面的柴门响声,嫂子透过工房的窗户早已经看到了我,(哥哥闯东北以后,嫂子一直自己在苏北,一直到十年后哥哥分到了房子,才带着两个孩子到沈阳来,因此,嫂子是认识我的)这时候我已经走进了院子,从劈柴的人身后直接走到了房门前。嫂子急忙的从炕上下来为我开门,满脸堆着笑容。
“哎呀,春弟,你怎么啦?怎么到这里来了?快进屋,到炕上坐,挺冷的…… ”我进屋后,嫂子一边让我脱掉大衣,一边推开门对着劈柴的那个人喊道:“别劈了,快进屋,你看谁来了!”
劈柴的人立刻放下手中的斧头,拍了拍身上的木屑,憨憨地进屋了,看着我很木然。我也木然地看着他,觉得很陌生,尽力在他的脸上寻找我记忆中的痕迹。
嫂子急忙说:“这是咱三叔家的春弟,你不认识了,你走的时候他不才不到10岁呀!”
我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出了十几年前的模样,但是还是不敢确定,嫂子这么一说,这才肯定,站在我面前的这位黑黑的汉子,憨厚的表情里带着无限温暖的温情的人,就是我的哥哥。心里一股无限的感慨变成酸楚的流水涌上了胸膛,我的眼里已经汪着满满的泪水……
“春弟!”哥哥惊愕着用他那粗壮的双臂抱住了我,很惊讶地问:“你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三叔三婶和弟弟妹妹们都好吗?” 哥哥的胡茬子扎在我的脸上,滚烫的四行热泪已经成行的流了下来,落在我和哥哥俩的下颚上,顺着下颚再向下滴落……
“哥,我们全家都已经搬到黑龙江了,我这是回乡看望岳父母,到沈阳转车,顺便来看看你的。再过几个小时我就得上车走了……”我和哥哥同时坐在那个不大的炕沿上,把我们家的遭遇从头至尾地向哥哥倾诉着……
哥哥抹了抹已经湿润了的双眼:“你爱人呢?”
“她在沈阳车站呢,我一会就回去。”我回答。
“不行!”哥哥一边说,一边下地穿衣服,“走,我和你一起去车站,把她接过来,车票在沈阳签证,过几天再走。”说着,他穿上了衣服就要和我一走。
“不了,哥,她怀孕呢,不要来回的折腾,天气还冷。晚上我回去就一起坐车走了。”我坐在炕沿上没动,解释着。
哥哥听了我的解释以后,感到很无奈,也就只好罢休了。这时候,嫂子已经在厨房里炒好了菜,对着里屋喊道:“快放桌子吃饭,一边吃一边说吧。”说着,她已经满脸微笑地端着盘子进来了。
酒壶里冒着热气,桌子上摆满了嫂子炒的菜,哥哥给我倒了满满的一杯酒。我还没喝过酒,我说:“哥,我不会喝酒,也从来没喝过酒。”
哥哥说:“在东北生活不会喝酒哪儿行?不会喝今天也得喝!”
此时,我面前的哥哥,俨然一副长辈的形象。我拗不过,也只好试着端起酒杯,第一口酒,呛得我满脸通红,但是,这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端起酒杯,我用尽最大的努力,和哥哥对饮,居然把那一大杯酒喝光了,却没有醉意。嫂子和孩子们也坐在桌子上不停地给我夹菜,侄儿和侄女对我还有一些记忆,看着我的脸通红,不停地抬头望着我,又看看他爸爸。虽然他们还小,也许已经懂得了这是在异地他乡的兄弟见面的情景吧。
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东北的冬天昼短夜长,西边的太阳快落山了,夕阳照射在矿区的井架上,我起身说:“哥哥、嫂子,我走了!”侄女抱住了我的腿,摇着两个羊角辫:“叔叔不走,叔叔不走……”弄得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孩子也知道留客,也知道叔叔此时的心情吗?
哥哥把我送到矿区的小火车上,告诉司机:“这是我弟弟,他到市里去,你一会开车过去把他送到站里……”司机点着头:“放心吧,连长!这么点事我能做好。”这时候我才知道哥哥在矿里是机运连的连长。但是哥哥并没有下车,他紧紧地挨着我坐着,车开出去三站了,他那时月薪只有三十多元,却在临下车的时候塞给我10元钱,10斤粮票,才恋恋不舍地下了车。那个时代的10 元钱相当于目前的1000元,哥哥是把自己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都给了我啊!在车下,哥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向我挥手……
转眼间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这位哥哥,虽然后来我多次经过沈阳,都因为来去匆匆无暇下车去看看他。那时候的电话还不普及,我多次用他的旧地址写信给他,但是都如泥牛入海无消息。这又成了我的一块压在心底的石头。
如果我的哥哥嫂子还健在,现在都已经年过古稀的老人了,侄儿侄女也都应该接近了天命之年了,不知道我的哥哥、嫂子、侄儿、侄女现在都好吗?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见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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