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牧一只蜗牛抒情散文
我小时候干过最多的农活,干的最长的农活,就是放牛了。
牛这种动物,它庞大却又温驯,好像懂得人的心事。我记得,我养过一条黑牯牛,夏天里,犁完田过后,我就带着它到田埂上吃草,蚊蝇子在眼前缭绕,牛尾巴不停地甩来甩去,牛的身上温热的,它低着头啃食着青草,青草和着水田里泥土的清香,慢慢散发开来,我骑在牛背上,不时望一望田畈对面的村庄,村子里亮起了几豆灯火,再望一望水田,新犁的水田平如镜面,反映着天幕上的星星,纺织娘、青蛙在另外一条田埂上唱歌,天渐渐黑透了,这时,那牛也停了嘴,冲着村庄的方向,长长地哞了一声,声音水似的在田野上流淌,这时我注意看看牛的眼睛,它的眼睛里水汪汪的,让我少年的心变得温柔起来,我忍不住抚摸着它的皮毛,我好像和它有了一种沟通。
那时候,我们村子里几乎家家都有牛,最不济的也是几家共养一条牛,道理很简单,缺了牛就种不成田啊。可是,这世界变化快,不过十来年时间,村子里已经难见到牛了,一是不少人家买了犁田机,二是种田的也少了,村里的劳力都到远方的城里去打工去了,养牛成了费时费力的事情,慢慢地,村子里竟至于没有一条牛了。今年春节时回到老家,去看望我的'大伯,今年七十岁的他,曾是村里犁田使牛的一把好手,特别是春天耙水田时,他坐在耙车上,手中挥舞着柳梢,水声哗哗,细雨如烟,他吆喝着牛,猛不丁就唱了起来,唱得是土腔土调,却也婉转悠扬。那时,大伯是骄傲的,他卷起裤腿,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走在田野上,像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可是,现在再见到他,我吓了一跳,他瘦弱而痿顿,也没什么病,他说,就是没味道,你看这日子过的,寡淡寡淡的。母亲告诉我,大伯是个喜好热闹的人,现在村子里没几个大人,他急得谈天都找不到人,原本强壮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也没有病,就是觉得不舒服。我那天陪他抽了一会烟,聊了会闲事,天黑了,他忽然侧过脸凝神听了一下,我说,你听什么?他有些尴尬地摇摇头,笑笑说,我老是听见有头牛叫,就是你小时候养的那头大黑牯。那一刻,我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人说,中国农民这二三十年所经历的过程,是西方农民四百年才经历的。这样大的变迁,我不知道对那些老式的农民来说,会在他们的心上刻上什么样的印迹,他们会不会有些手足无措?
著名漫画家吕士民先生有一幅作品题为《牧牛图》,画的是一位乡村老太太手拄拐杖,牵着一头牛小步走着,不过,那牛的品种有点独特,它是一头蜗牛,老太太牵着这个小动物,那神情也独特,一半是高兴,一半是忧伤。这漫画让人看了之后,先是哑然一笑莞尔一乐,继而却又有点心情沉重黯然神伤。我想,这老太太就是中国很多很多的我的大伯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