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百草林抒情散文
对百草林,许多年来我有一种虔诚的向往和景仰,因为它那传奇和如土地般亲切的名字,更因为朱湘。
前往太湖县弥陀镇朱湘故地百草林的小路幽静清凉,乡村的田野沐浴在热烈的秋阳里,秋虫在饱满的稻穗上呢喃,秋蝉在茂密的枝叶间歌唱,道路两旁古木苍苍,翠竹郁郁葱葱,流水潺潺多情。穿过竹林,绕过一株古老的樟树,几排简易的瓦房尽收眼里,土砖、青瓦、木梁……
寂静无声的百草林,让我一时失语。
一只漂亮的小花猫从雕花的木窗钻出来,像一只灵巧的精灵。我走进屋子,看见了朱湘的后裔侄孙朱加竞先生,一个性格怪异孤僻的老人,言语不多,却尖刻多刺。从老人的谈吐中,我似乎看到了一百年前那个桀骜不驯、孤僻傲慢的朱湘。朱湘独立不羁的思想与现实格格不入,朱湘的飘零寥落,朱湘的不幸早逝,按老人的话说,似乎都是一种宿命。
穿过拱形的石门,漫步回廊,老屋沉浸在沧桑和静谧里。朱氏祠堂里灰尘弥漫,一些陈旧古老的物件堆放在祠堂中间,凌乱不堪。阳光和往事,安静地躺在古老的房梁和青灰瓦片之上,如朱湘的'诗,散发着持久的光芒。而这种旧物上的光芒,却让我感到持续的亲切。一栋老屋的大门上挂了一把锁,蜘蛛正紧张地忙碌着拉网,我从小木窗往里探望,屋里漆黑一片,散发着陈旧的气息,提示着人去多年的现实情境。朱湘,我跋涉而来,才发现自己离你是多么的遥远。
百草林门前的竹林外,是一条浓荫掩映的小路。站在林荫深处,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当年的朱湘,带着一颗渴求的心灵,正是从这里追随着一朵飘往山外的云彩,走向自己神往的天地。我把自己站成一棵树,静静地倾听着一个洪亮的声音穿过时光的隧道,穿过百草林的道场:“我们是小羊,跳跃过山坡同草场,提起嗓子笑。撒开腿来跑,活泼是我们的主张……”(《少年歌》)上个世纪某个春天,朱湘随同告老还乡的父亲从湖南回到老家太湖,百草林的乡村气息,百草林的幽静安逸,让少年朱湘入迷入痴,尽管幼年丧母的他孤寂怪异,但是他还是深深喜欢百草林的一草一木。“春天的花香真正醉人,一阵阵温风拂上人身,您瞧日光它移的多慢,你听蜜蜂在窗子外哼。”(《摇篮曲》)这些醉人的诗句里,洋溢着百草林的气息,隐藏着对母爱的呼唤,诠释了诗人细腻的情感。使他的灵魂至今还依然在这里飘荡,思想还在这里延续,精神还在这里停留……
竹林外的小池塘,是少年朱湘嬉戏和宣泄的地方,他常常在郁闷和孤单的时候,来池塘边倾听蝉鸣,抛扔瓦片。此时,池塘周围的绿树和翠竹的倒影,掩映着清澈的流水,微风拂过,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波光荡漾开来,惊动了水中央栖憩的荷花,这袅娜多姿的仙子,立刻舞出美仑美奂的舞姿,这妖娆的荷花不知是不是朱湘《采莲曲》中的舞者?那轻飘的小船早已驶出了岁月的航线,如今不知在哪里停泊,那采莲的女子,在朱湘的诗里成了一颗璀璨的星星,上百年来,在诗歌的天空中散发着钻石般璀璨的光芒。朱湘曾说“知音如不赏,归卧故里丘。”这故乡池塘的莲花,也许正是诗人的知音吧!
朱湘,这位被鲁迅先生赞誉为“中国的济慈”的著名诗人,在上个世纪离开了百草林后,将自己凝固成了一段中国文化史上顽强的记忆和不朽的传奇,成为与闻一多,徐志摩等齐名的诗人。但朱湘注定是天堂的诗人,当他在29岁那个冬日的凌晨,怀揣着那张亲戚接济的船票,告别心爱的妻子霓君,一手握着海涅的诗集,一手提着那瓶妻子打工所得的酒,他听到了饿死的幼子在天堂里的呼唤声,他要向“失望”做最后的宣战。“我弃了世界,世界也弃了我……”(《我的诗神》)。当他在甲板头站立起来时,他感到了深切的悲痛和愤懑,那是一种怎样晦暗的心境,这一刻,中国的诗歌也感到了彻骨的冰凉和悲哀,他站起的是一个神话。他并非无路可去,也并非无立锥之地,他可以回到百草林,回到他成长的地方,那里还有他的亲人在等着他。也许是江风掀动的波涛让他无力自拔,也许是他羞愧于回,没有最后的声音,没有留恋的眼神,就那样随波走了。“投入泛滥的春江,与落花一同漂去,无人知道的地方”(《葬我》),终留给了世人一个孤独寂寞潦倒的背影,也让百草林从此满是生长寂寞和忧伤之草。“野花悄悄的发了,野花悄悄的谢了,悄悄外园里更没有什么。”(《废园》)今天百草林屋前屋后长满的萋萋青草和朵朵摇曳的野花,更真实地象征着朱湘身前身后的寂寞。朱湘一生憧憬着爱与理想,但失望和寂寞的结局仍固执地延续到他身后百年,这是他的宿命,还是他的悲哀?
人们遗忘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所有的芳香,最终会“消溶入一片苍茫”,那时光中“虚空里袅着歌音”,却是人间的绝唱。。罗念生说过:“英国的济慈是不死的,中国的济慈也是不死的。”
百草林,一个坐落在山的怀抱中的小村,一个苍凉寂寞的地址。而我,似乎并未真正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