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散文三篇
想家一
母亲离世后,我想老家的次数有增无减,可回老家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想念极了,我便顺着脑海里那条就是闭着眼也不会走错的回家之路,快速地从我生活的城市出发,默默地走上一遭,把那些所想念的人、所想念的事逐个亲近一遍、逐一回顾一番,然后再一步三回头地回到思绪出发的起点。回老家的次数之所以越来越少,其实不是不想回,而是失去了一种回去的原动力。不像母亲在世时那样,啥时想娘了,啥时抬脚就走,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转眼就到。进到家门,就可以看到娘或坐在椅子上,或躺在炕上,就可以拉着娘的手亲亲热热地说上一会话,想家之苦也便骤然而解。
现在想来,想家便是想亲眼目睹一下那生我养我的地方,更直接地说想家便是想娘。尽管现在我已经五十多岁,但我却仍然改变不了想家的习惯,仍忘不了想娘的滋味。这并不是因为家中兄弟姊妹中我最小的缘故。
前几天回老家给父母上坟时,当我一脚踏进那熟悉的农家小院,闻着那熟悉的农家气味,我竟恍若有一种回到以前的感觉。院是从前的小院,屋是从前的老屋,大门口的梧桐树和院中的枣树也都静静地立在那里,母亲栽种的那盆珊瑚珠仍旧摆放在窗户台下,浓绿的叶子中间有许多已经熟透的珊瑚珠泛着星星点点的红光,甚至就连那条看家的老狗也仿佛没改变原来趴着的姿势一样,头放在两只前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并不停地摇动着尾巴。只是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环境里不再有母亲的身影出现,不再有母亲的声音响起。和哥嫂简单地寒暄几句后,我快步走进了母亲居住的大屋。屋内的一切陈设还和母亲在世时一模一样,那干净的地面、整洁的方桌、桌上的茶壶茶碗,以及灶前堆放的顺顺溜溜的柴草,无一不在向我透露着娘在世时的持家风格,无一不在向我传递着一种娘似乎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气息......看着看着,我竟有一种浑身哆嗦的感觉,泪水也在不知不觉间奔涌而下。我踯躅地走向八仙桌旁的椅子,并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地坐了下去。随即,我又习惯性地掏出烟盒和打火机,从中抽出两支烟,准备像以前一样给站在我跟前瞅着我的母亲点上。然当我拿烟的手来到半空中时,我突然僵住了一样停在了那里。紧随我之后进来的大哥见我如此举动,便赶紧上前将烟接了过来并随即放在了桌子上。大哥是不抽烟的,那个抽烟的人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了。此时再看大哥,他亦是满眼泪水。
屋还是那座老屋,摆设还是那些摆设。望着一切如娘健在时的老屋,我的心里却空荡荡的,整个身子也仿佛没根基了一样飘了起来。我知道,我要寻找的那个人再也不可能找到了,再也不可能亲亲热热地陪着我唠家常了。
此刻,尽管我心里很难受,但我还是不想起身离开,我想就这样默默地在娘的老屋里多呆一会,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与享受。
有人说娘在家就在,娘在,家园是家乡,娘不在了,家乡就变成了故乡。然故乡又何尝不是我精神上的家园,何尝不是我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地方?因为故乡的黄土里,长眠着我的列祖列宗、二老爹娘。
我珍藏着母亲的一张彩色照片。照片是一寸的,至于哪年照的我不清楚。那是母亲去世后哥嫂们收拾母亲的遗物时,从相框里找出来的。同时找出的还有我的一张一寸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我长得很精神,双眼皮,大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这应该是我人生中照的第一张照片,年龄大概在十二、三岁左右。至于为什么照这张照片,我已经不记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还一直把它保留得这么好,也真是不容易。现在,我把这两张照片并排放在我的钱包夹层里,一如我小时依偎在母亲怀里的样子,好让母爱的温度一直温暖着我的后续人生,好让我的人生路上一直有娘的关心与疼爱。
我是娘的老生子儿,自小便得到娘的更多关爱。记得在我上初中以前,我都是和娘在一个被窝里睡觉。我总认为娘有一个胳膊疼的老毛病,是由于我从小就枕着娘的胳膊睡觉给造成的。但娘却不承认,说那是生活困难时她不停地在凉水、热水里淘洗野菜落下的病根;也记得小时候夏季的夜晚,屋内的蚊帐里闷热得很,娘总是用蒲扇不停地给我扇着凉风,直至我安然入睡;记得小时候玩泥模,因“模”与“没”谐音,好多小伙伴的家长便在一怒之下将孩子们费了好长时间积攒下来的泥模给摔得稀烂,而娘却从未对我玩模干涉过,有时她甚至故意烧一些硬质的柴火,以便我在灶中通红的火焰里将一个个泥模烧成瓦质的模子;也记得,在我考上县一中离开娘时,从未离开过娘的我心里很是不安。娘一边叮嘱我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一边又反复嘱咐去学校送我的二哥,一定要记住告诉让比我大的同学对我多加照顾。刚开始的那个学期,我的数学成绩很差,数学老师曾批评我说“长得这么机灵,咋就会学习不行?”至于原因,其实我自己心里有数,那就是想家,忍不住地想家。老师在课堂上讲,而我的心思却早已飞回了老家......三年的高中学习结束后,没辜负娘希望的我却从此成了距离上离娘最远的人,以至于在娘临终时,我都没能守在娘的近前。
娘看着我一天天长大,我看着娘一天天变老。长大的我,羽毛丰满了,翅膀硬了,便飞走了;变老的娘,身体弱了,腿脚不灵活了,便守在了家里。其实,娘晚年的生活已经需要有人照顾了,但她却从不肯拖累子女。直至去世前的一、两年,娘才在子女们多次的相劝声中结束了自己一个人烧火做饭的.生活。有时,娘生病了、胳膊摔折了,她宁肯让比我年龄大将近二十岁的我的姐姐、哥哥们伺候,也始终不肯到我这里来。娘说“我的小儿上班,时间上耽误不得。我帮不了他,也不能给他添累”......
娘去世之前的前些天我回老家看她时,娘的身体还好好的。临走,娘还拄着拐杖把我送到了大门口......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一别,竟成了娘这辈子与我最后的送别。
有人说,一个人最后吃的东西是什么味道,下辈子就会过什么日子。我虽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什么前生来世,但当我长跪在母亲的灵前痛哭时,听到亲戚们说娘最后那两天特别想吃年糕,娘是吃着我姐姐专门给她蒸的香甜的年糕并躺在我哥哥的怀里去世的话后,我却从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安慰。
娘去世后,我最怕听到同事们谈论娘的话题,尤其是怕听到“今天回爹娘那里去吃饭”或“周末回家看爹娘”之类的话题。我一边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一边又暗自祝福同事们的老人都健康长寿。同时,一种深深的羡慕之情也油然而生:有爹娘疼爱的人真幸福!
曾几何时,娘做好了饭,站在大门口拖着长长的余音,唤着我的小名回家吃饭;曾几何时,娘接到我要回家的电话,三番五次地来到门口张望;曾几何时,娘盼着我回家过年,又催着我早点回到自己的小家......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过往,一切的一切都成了美好的回忆,一切的一切也只能在梦中才能重演。
娘去世后的这一年里,我只梦到过娘两次。梦中的娘还和以往一样生活在老家,还和以往一样和我有说有笑。只是当我高声叫娘时,她却不再答应。从梦中喊醒的我知道我是在做梦了,无声的泪水骤然间便在漆黑的夜色里流了下来。哦,娘在,亲情在生活里;娘不在了,亲情便藏到了心里,浮现在了梦中。
前段时间没来暖气时,远在厦门工作的女儿几次三番打电话来询问老家的天气和供暖的情况。接完电话,我蓦地在心里警觉了一下,莫不是我也老了,也到了女儿嘘寒问暖的年纪?随即便又无言地摇了摇头,一丝想家之情便情不自禁地在心底涌现出来。
人活百岁也想家,孩子再老也想娘,想家的感觉很温馨,也很伤感;想娘的滋味很幸福,也很心酸。有时,我甚至认为,我活多久,老家就会在我脑海里住多久;我活多久,娘就会在我的心里活多久......
想家二
春,一日日,愈来愈近了,虽然还是冷,但是已经抵挡不住春带来的暖意。冷,也不再是刺骨的凛冽的冷,而是带了很多的绵润了。每天中午只要时间允许,学校没有开大会或者其他任务,不管多累我都选择回住处。不单是为了回去休息,更是为了走在阳光下,走在天底下,走在人群中,让自己也感觉一下正常的节奏。上班,每天跟时间赛跑,跟岁月争夺健康和精力。在披星戴月中迎来送往一天又一天,苍老了容颜,寂寞了岁月,冷却了内心。在这个年纪,背井离乡,远离父母亲人,远离了故土,都不愿意去想太久远,只是一天天在过。因为早已知道了人生的不可预料不可计划。每每中午小憩一会,霍然醒来,心底常常恐惧或者伤感,不知身在何方,情归何处。
今天从同事那偶然得知是二月二了(上班的日子从来不知道日期,只知道周几。只有寒暑假里跟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知道农历的日期)。二月二算不上什么重要的节日,可是在这个春日却也那么强烈地撕扯了我内心的乡痛。因为去年的秋,这个年纪的我离乡背井,远离了故土,远离了父母亲人,来到了这里。直到现在也没能完全习惯这里。忙碌的工作没有冲淡一丝一毫对故乡的眷恋,对父母的思念。相反,每个节日,每个细小的触动都会泛滥起我的思乡情怀——有时仅仅是一束阳光、一个回忆都能让我瞬间潸然泪下。
今天,是我这么多年第一个不能在父母身边度过的二月二。我的思念是因为那每年都为我们开心烹制糖豆的母亲,那或许能忘记很多事、经常抱怨自己老了记性不好却总是谨记着一个习俗传说、从不在今天剁馅包饺子的母亲——因为“二月二龙抬头”。在我们的家乡要吃炒豆,包饺子。但是我父亲属龙,我属蛇也就是大家说的小龙,所以母亲总是在初一剁馅,初二包饺子,在初二这一天不动刀剁菜的。如果不是周末,母亲总会在初一的晚上给我打电话,叮嘱我第二天不要剁馅。
她开心地做着这一切,数十年如一日,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用她的方式捍卫着她对我们的爱!我的眼前总是晃动着母亲灿烂的笑脸,那在灶前忙碌的身影,那早就剥得干干净净、褪去了外皮的花生,那早就挑选、浸泡了好久的饱满的黄豆,让母亲用母爱的温度,母爱的甘甜做成了一大盘子的糖豆。母亲总是在我们回家的前几天做好,挑了最好吃最好看的给我们留在那儿,让我们吃,让我带了给同事好友吃。我那爱吃甜食的父亲,却从来都只能吃那些零碎的、不好看的掉落的豆粒。我们回去,父亲照例笑呵呵地说着:“快吃吧,都装上。”偶尔也会说:“这都是你娘给你们留的,不让我动呢。”言语里没有一丝的不快,只有为父母的那种舐犊情深的笑意和自豪。而我照旧是边开心的吃着,往袋子里装着,边给父母留下几块好吃好看的,父母看到了总是会一番争夺,要都给装进去。而我总是撒娇般地撒着谎:“不爱吃啊。吃不完就坏了。再说吃多了会长胖,我得减肥了......”照例又要引起父母一番严肃的批评:“还减肥!减什么啊。你再长个一二十斤就好看了。瘦有啥好?看看你大表姐,人家富态态的,人高马大的多么好看啊......”我总是很受用的听着父母这些焦急的批评,享受着这份宠爱。
这些影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动。泪水一次次忍不住充满眼眶,忍着,再忍着,在敲打这些字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滚滚而下......
今天我不想说节日快乐,我只想大声说:“母亲,我想家,想你们!”可是,我不能说,不能让母亲知道我的思念——因为我不敢碰触母亲竭力隐藏着的思念,那思念背后的牵挂和泪水。
想家三
转眼又到年下,旧年历已翻到最后一页,新的一年如约而至。思念总会在这一时刻尽情燃烧,漂泊在外的异乡人早已按耐不住回家的心绪;手掌大的脸刻满地是兴奋,是喜悦,是幸福。就在此刻,同为“漂一族”的我,只有故作无恙地看着别人左提行囊右提包的赶往车站。心确早已穿越时空,徘徊在故乡湛蓝的天空之上,久久不愿离去。
北国的深冬已拉开帷幕,寒冷的气息在这个萧条的季节里愈演愈烈;北风咆哮,尘沙漫天,我独自一人行走于这熟悉又陌生的都市,片刻已是孤寂万分。
回到家中,天已渐渐暗下,放下包包,卸下口罩,帽子,手套,围领,我甚是疲惫。随手打开电脑,一首西单女孩的“想家”使我平复少许的心又随着歌声波澜起伏。也许,正是这种心在咫尺,可身隔万里的境况,让我的心更加失落不堪。
夜晚,站在窗下望着天空,脑海里突然浮出一句李白的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可惜,今晚没月亮。呵呵)。也许是离开家太久了,所以才会有如此这般感受。记得在家乡,每逢时近年节,大街小巷人山人海;家家户户更是忙的不亦乐乎,贴对联,挂灯笼,粘窗花;买鞭炮,买礼花;准备所有一切年货,就等除夕一刻全家团圆。老人乐得合不拢嘴。小孩高兴的像只猴上蹿下跳,别提有多开心。可如今这儿,冷冷清清,没有一丝过年之喜,或许是我想家的缘故吧。
想家是一种习惯,是一种心情,是一种成长。如果你想家了,就给家里打个电话;哪怕是随便唠几句,也能驱散心中冬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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