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梦羊河散文
巍峨群山走到羊河地界显得兀地山崖崔嵬,山峰无端地向上发育,不曾顾及在群山之间形成了仞壁绝立的峡谷;来榜河的河水流转至此,顿失山涧的冲动与急促,百折千回柔肠百结;这水拐弯抹角娉婷挪步,拐出羊河的风韵,抹出羊河的风骨。这山,这水,这峡谷,这河流便形成了羊河的灵气与内涵。
我的大姨家在羊河。自原羊河乡政府所在地沿河而下,走上约二华里的山路,在羊河峡谷的河畔,上几十级长满蔓藤青草的天然石阶,一处“明三暗六”青砖瓦屋,竹篱掩映,树椽木窗,便是我的大姨家了。屋后十余米便是高山,舍前羊河之河隐约可见。我的大姨家生于斯,长于斯,最近的邻居也在五百米的山口之外。在那狭长婉约的峡谷河滨,大姨家象是一朵飘在山脚下的白云,象是一滴滴答在芭蕉的夜雨,给这段峡谷内带来一点人烟的气息和生机。
一个仲夏的傍晚,我拎着母亲新做的小麦粑来到大姨家。姨父喜烟爱酒能诗能文,对于我的到来更是喜上眉梢,赶紧吩咐大姨增添几道小菜,要和我畅饮三杯。
既来之,则安之,今夜,我是决定不走的。
大姨很是麻利,夜色初上华灯初绽的时候,咸辣椒炒猪耳、活河鱼煮豆腐、新鲜脆蹦的腌豇豆、咸鸭蛋,再加之一瓶古井特曲,便摆上了桌面。其时,太阳的余辉在竭尽全力地渲染着天边最后一片云彩,屋脚下的山谷刚刚腾起层层雾气,对面山腰上农家晚炊的烟火袅袅升起,与薄暮的雾气连成一体,为群山系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飘带,这飘带从河谷扯到山腰,飘荡在羊河峡谷。
盛情难却,故不能推诿,知根知底,故不能矫情;把酒临风共话长短,推窗纵揽山水一色。一番酒酣耳热,我醉意初出,便提出独个儿到河谷里走走看看。
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峡谷的正顶,银光渲泻,整个山谷铺撒了一层银灰色的纱罩,轻柔、朦胧;两岸的高山象是寂寞寥落的失恋者暗淡无光,变成黑压压的苦苦等候爱人般的消瘦剪影;峡谷的阴暗处照不到光线,显得幽寂悠远;四周枞树草莽黑腾腾一片,依稀看得见它们的鬓丝发梢,却又不太清晰。层层梯田象是风吹起群山的裙摆皱褶,田埂界线也分不清楚了。一切都笼在薄雾之中,一切都涵蕴在月光的韶华之下。
羊河的水却在这样寂静的`月光地里透着它的光亮。滚滚的波浪随着河床的高低起伏不断翻腾,反射出鱼鳞般的亮光,忽进忽退,忽连忽离,时而游走形成一条条淡漠的光状丝线,时而断线成片如同尾尾夜游的鱼腹,忽明忽暗,忽游忽弃。
波浪在水的推动下互相追逐,互相嬉戏,河水哗哗响起一片;凑近一听,它好象在对面的山谷里唱歌,等你绕到对面,再近前认真一听,却又好象还是在原来所站的地方歌唱;哗哗啦啦的羊河水随着山谷的夜风飘荡,忽重忽轻,忽远忽近,置身于羊河水之中,找不到它的足迹,寻不到它的声音。它不象上游九井缸的河水铿锵紧凑,也不象下游八字岩的河水那么冗长沉闷,它就是在那里哗哗啦啦地淌,哗啦啦地响,哗哗啦啦地流,哗哗地唱。
对面山腰上农家灯火星星点点点缀着氤氲雾气;天上没有一片云朵,月亮主宰着深蓝的天空,漫无边际的星星眨巴着眼睛;不知疲倦的萤火虫在夜的世界里游移。
逝者如斯,流年如斯,日子如斯,我心如斯。
脱下鞋袜,找一块光溜圆滑的河卵石坐下,冥冥深蓝的夜幕之下,我恰似一只寻求梦魇胜景的游鱼,在这月光如水的羊河水中央,任由月光如水地给我披上光华,任由峡谷里欢畅的夜风掠过我的胸膛,任由这哗啦啦的羊河之水亲吻我的脚丫,任由这夜曲轻吟的河水渗透我的心底;任由思绪随着彻骨清凉的羊河之水翻腾飘洒。
我所居住的小城住所窗外,衙前河水日夜也在流转。无雨的季节,波澜不惊,平静如镜;涨水的季节,橡胶坝上翻滚的河水轰隆震天,恰如千军万马日夜奔腾,自是另一番景象。但是它过于美艳,过于人工,过于喧嚣,过于矫情,哪里比得上这来之天然、生之天然,存之天然经久不息的羊河之水?
有人说,人的心灵花开多瓣,有诗的芳香,夜的惆怅,爱的迷茫,恨的悲切,等的守望,每一个瓣膜代表着不同的心境,不同的情感旅程,不同的心灵寄托。有位诗人说过,每个人都有心中的一片圣土,每个人都拥有梦中的一片天堂。
羊河的便是我的那方圣土,羊河便是我那片天堂。
今夜,我又坐在轰隆奔腾的橡胶坝跟前。
我渴望抛弃尘世间那些烦闷苦恼、怨恨不解、尔虞我诈、欺上压下、嘈杂喧嚣;我扯下心瓣一片,不求诗意芬芳,不求境界高远,只是将心底的空间腾挪出一块空地,重拾那份安静与详和,重温那份曾经与拥有。我的心绪,穿过夜的隧道,掠过夜静更深的时空,越过天堂畈,翻过飞旗寨,飘到羊河之滨,寄存在心中的圣土,梦中的天堂。
这封没有封口的思绪平信,羊河的山山水水能收到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