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还有声音的记忆散文
无论多怕,总要面对,总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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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特别怕父母打架。他们不是简单的吵或指责,而是会大大出手。
母亲很瘦弱,个子也不高,总是吃亏。我和弟弟就只哇哇大哭,不知所措,眼睁睁看他们打完。那时太小了,只是怕,但一样得面对,踏过惊恐,继续过日子。
长大一些时,一看有要“战事”,马上冲出门,左邻右舍去求人,刚开始,邻居热心很快冲了过来,局面得到控制,后来,次数多了,人家答应着,却慢吞吞地来。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原谅:人家有人家的道理,来了又能怎样?不是人心冷漠,是现实无奈。从那时起我学会了不哭着面对害怕。
记忆中最怕的一次是父亲动了菜刀,因为打架声太大,小小的房外站满了人,却没人进来劝一句。我用尽力气抱着父亲的腿,不让他够到妈妈,而妈妈倔得不肯向外挪一步。老叔来了,和几个人拽走了父亲。这不是打架的结束,因为每次结果都惊人的雷同。拽走父亲的人只是去喝酒,晚上喝得脚底打晃的父亲入了院子,我们的心就开始打颤。这是夜的开始。父亲会让母亲起来做菜,他继续喝,直到不省人事。
九岁时,我劝母亲离婚,母亲哭的不行,只说:你是女孩儿,不招人待见,妈还不能走!从此,姑姑们更不喜欢我:没见过这孩子这样的,让她妈离婚。我只是怕而已,害怕让我觉得母亲离开就是最好的结束。
母亲真的走了,我开始止不住眼泪,止不住的恨,但很快眼泪没了,出殡的那天我不哭,被人掐哭了,有人掐我一下,说:哭啊,我才哭,但没眼泪。母亲终于不再受苦,我没泪水,只有孤独,只有害怕。时光在我对面,在我身体,在我灵魂,这么多年,从躲藏到逃避到释然,原来,你害怕的,总会和你面对面,然后烟一样的飘散,了无痕迹。
2
怕虫子。从小怕到现在。所有虫子我都怕,包括蝴蝶。小时候夏天虫子特别多,家里没有窗纱,到了晚上,灯一亮,各种翅膀撞击着灯的声音,响了一屋。接着会有很多受伤的身体散落在灯下。偶尔也会有的撞了灯后晕乎乎的撞到我,所以我习惯远离灯光。我对虫子的恐惧不仅是看到的,连从背后的墙上有虫子爬过我都会感应到,大家笑我怕虫子怕到自己成了精。
其实我的怕,现在想来是因为我的好奇心。从我近距离地观察黑蜘蛛那次,就中下了怕的种子。一次,我看见一只黑亮的大蜘蛛,因为我喜欢它织的网,在秋晨里挂满露珠那么美,就想靠近它。我用木棍弄下它,它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当我蹲下身细看它,一下子怕得不行,它一身的毛闪着亮光,好像一根根都愤怒的'朝向我。我用水浇它,水变成水珠滚落下来,它不怕水!它会报复我吧?我的心收的更紧。用脚我是万万不敢的,于是我挖了个坑,把它弄进去,埋起来,迅速跑开了。之后的日子,我心事重重,我怕了所有的虫子,怕近距离地接触,怕它们是黑蜘蛛派来报复我的。原来恐惧是因为自己心有愧疚,是因为曾经伤害过无辜的生命。
有几年我假装不怕,因为儿子小,农村又到处是虫子,我总一惊一乍的吓到他怎么办?于是我假装,带儿子去看去研究,后来真的不那么怕了。给儿子粘蜻蜓,扑蝴蝶,告诉他小虫子不可怕,在虫子眼里,我们是巨人,高大,勇猛。儿子渐渐长大,如今我又怕了。碰到虫子我就大喊:儿子,救妈妈!儿子会迅速冲过来,妈,哪里?别怕,我们是巨人!原来这时的怕是因为有了靠山,有了儿子这个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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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打雷。闷雷不怕,怕惊天动地的霹雷,窗子或者屋里的东西都会共震。小时候每次打这种雷我首先想的是修行千年的狐,必要经过这种天劫才可成仙,我怕她们捱不过,灰飞烟灭。每一声巨响,我都怕的要命,就怕那些狐散了原神。
但那时有妈,我躲在她怀里,温暖的怕怕。后来没妈的日子,我就到处找,找这样一种安全和温暖。然而我冷惯了,要想接近我是那么难,喜欢我的人如是说又如是离开。
我曾深深的怀疑过自己也是一只没能扛过天劫的狐,到人间历经轮回之苦。我躲进婚姻里,期待不再孤单的面对打雷,但往往,巨雷滚滚,依旧一个人。有人问要打一宿雷,你抱被坐一夜啊?我说是,被子温暖又安全。
雷从未打过整宿,也许它只是害怕,才这样吼叫,我理解它,它的吼和我的寂都只是害怕。我和雷隔着窗,互相害怕,又不得不面对。原来有些怕是因为怜惜,是因为共鸣,更是因为心灵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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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泥哥哥让我说说不怕什么。
如今我不怕的有三样:不再怕亲人离世,不再怕朋友的背叛,不再怕爱情的辜负。
生命从开始到结束是必然,谁也不会是永远,作为人终是孤单。亲人的无私与温暖并不会随着生命的消亡而逝去,只会让你在每一寸孤单里流着泪幸福。离开只是表象,而非实质,所以不再害怕。
友情多数是一段一段的,这一程你们相伴,下一程却不一定了。深交至老的,若有是大幸,要以命相待才成。都以命相待,何来背叛?其他的又何必耿耿于怀,那种小背叛只是生命里的黑点,笑着放过就好!不伤筋不动骨,所以不再害怕朋友的背叛。
至于第三种,懂的人会知道,爱是给予奉献,义无反顾,飞蛾扑火等等都只是为了一种灵魂的碰撞,我爱你,便是全部理由全部条件,如果害怕辜负,那请你离它远点儿,爱本身就不对等,就是一场无法计较的辜负。谁能爱你知你如自己,若没有,你觉得深情那么无辜,若有,你这么自私,不过是另一种辜负。但行爱情,莫问辜负,所以也不再害怕。
如果连这三样你都不怕了,你还怕虫子,怕打雷,怕打架?嗯,我依然怕,因为怕源自幼小的心灵,因为不怕,源自孤单的长大。因为我只是个平凡的人,而且是个小女人。然而,怕,也总要面对,总会过去。因为半生了,我怕的从未怜惜我而远离,等有一天我也走了,会带着生命中的怕,继续在另一个世界独自面对,然后过去。美好的刺绣,总是有暗淡的背景作为衬托,我对自己说。天亮了,我写出了眼泪,我还会哭,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