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翼散文
下午,有点累,我把头放在了枕头上。做梦了,我梦见一个斜坡,斜坡上有座旧坟。天已擦黑。我扭头看坟,风刮起一把坟土,我想看又想走。犹疑间,我醒了,定定神,看见火炕的这边卧着一片阴影,那边贴着一道阳光。
那道阳光像不肯离弃的逝亲,默默地不说话,不冷也不热,只是叫我看见他在那。我低头看看阴影,也不说话,但似曾相识。小时候玩跳格子,黑天了小伙伴各自回家。第二天快乐的心情尚存,一大早我又到原地,格子还在,划线不咋清晰了,有风刮过。我看一会儿格子,找一段树枝,重新描一遍划线。一个小伙伴都没再来,我自己跳一遍,走了。我又去了几次,直到黄昏,我一个人眼巴巴地守护昨日的格子。后来知道,兰子带领小伙伴突然改变玩耍场地,上村西头的小树林子玩捉迷藏了。我被忽略了。那滋味,我当时说不出来。现在,一个即将老去的人,从那样的一个梦境醒来,独守一片阴影,终于牵动了儿时的经验,失落和感伤。我看向阳光,阳光里一个细弯的飞虫轻缓地上升。我稍许慰藉。再看,不是飞虫,是毛尘。
窗外,那棵老梨树黑黝黝的,它眼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高楼,没有残垣,没有杨柳,没有头顶鸟的粪便。又好像它眼里什么都有,有山有水有火有冰。它不吱声。它认同了时间,认同了寂寞,认同了快乐,认同了屈辱,认同了痛苦,认同了过去和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是成全和消解。
这个时候又传来苍劲的呜号,我一直弄不清楚声音的来源。以往,我是恐惧的,现在我是愉悦的,那是不朽的灵魂与我的应和。一会儿归于寂静,我复入凡尘。
冬日天短,四点半都多了,我该做饭了。我去抱柴火。我一次次回头,总感觉身后有人。事实证明没有,可是,我忍不住回头。把柴火抱到灶膛,我像经历了一场考验。
吃饭的时候,我对老公讲了梦,讲了忍不住回头。老公说,闲的。少睡觉。我不再言语。我一次次回头是想到了一个死人。她生前只要遇到我就说,我是白内障,看东西模糊,瞎活呢。我说,你80多岁了,我不到50岁眼睛就不好使了。一天,我问,那是谁啊?人说,那不是你儿子吗?再说,你腰板多直啊,我都不如。她依旧重复她的话,我只好改口说,等免费做白内障的医疗组来村,我叫你。她高兴起来。她有儿有女的,我怕惹是生非,就躲着她了。之后,老公曾对我说,李婆婆和我问你呢。再之后,她摔了跤,死了。
多年前,我困苦的时候,也像李婆婆一样寄望救星。忍耐的过程,一个人说,你20岁的时候遇到我就好了,当时我三十岁。又一个人说,你30岁的时候遇到我就好了,当时我四十岁。我50岁的时候没人对我说什么,但我明白了,人们自顾不暇,充当天地之刍狗。
寒风入夜。人们的背处不同。有的是破墙,有的是胸膛,有的是狗吠,有的是星星,有的是空远,有的是虚无。我寂寞平静。长久地。我停止了思想,消失了生命。镜子在那里,书橱在那里,鞋子在那里。各自守护自己,冷漠,不离开。我是长脸的镜子,我是有眼睛的书橱,我是生脚的鞋子。我盯着屋顶,冒出一群小人,推推挤挤的。
我走出屋子,走出迷幻。
夜的黑撞了我。我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想起半年前,母亲对我说,兰子探亲回来了,想见你。兰子是我发小,在外省做讲师。我没搭言,不是嫉妒,不是自卑,而是丝毫不想念。初三的时候,学校组织同学到20里远的大山摘松塔,留作冬季取暖。中午同学们在山上吃自带的干粮。兰子代人向我借自行车,她要和同学去办一件事,一会儿就回来。那个同学当初是老师骑摩托带着去的。吃完干粮,老师宣布同学们自行回家。大家骑着自行车走了,我等兰子。等了多时,她不回来,我扛着一袋子松塔回家。天黑了,我到家了。我到兰子家要自行车,她姐姐说,她还没回来。后来知道,她在那个同学家住下了。她还我自行车的时候,没说对不起。我接过自行车,不说话。几天后,兰子对我说,有的同学说你装逼。我不吱声。她看我不吱声,就说,你真没羞耻,说你装逼你都不急眼。我急眼了,问谁说的。她哈哈笑,说,不告诉你。我不再搭理她。我一直认为,一句话不说,是最好的回敬。我没有恨,只是丝毫不想念。
院子里有一棵梨树,树下埋着我的小狗。十年了。我伫立树下。借着窗子透出的灯光,无意之间,我看见树下有新鲜的狗的粪便。我惊喜,心想,原来小狗并没死,它拱出埋土,跑到别处活着呢,今晚偷偷回家,在树下拉了屎。我到处找,没有。我又仔细看那粪便,原来就是一个小土块。
月亮出来了,我一怔,核桃似的金色瞳仁,水蓝色的边沿,散发着一圈光晕,像心灵的眼睛。黑蓝黑蓝的天空镶嵌着小星星,是从前的伤和疼吗?一树一树的枝梢朦朦胧胧,像蜘蛛网,抻出远山的'脊线。黑夜,是一滴墨里的世界。整个天空像一个闷葫芦打开了自己。其实,天空就是虚无的部分。谁的孤独化为了夜空,远离了人群。
我依稀感觉,生命是觉醒者的牢笼,显现着挣扎的痕迹。想生存,就耕耘;想生活,就调整;想生长,怎么办?
“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
“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第二天,天气特别好,光明笼罩,像画里的天堂。只是偶尔的凉风叫我心神不定,我想飞翔,不知所踪。远离母亲的衰老,远离她的病牙,远离她的死亡。我担忧死神敲她的房门,怕她受折磨。
我到了母亲家,她好好的。她对我说,兰子突发脑出血人事不省,已经30多天了。兰子的母亲去看望兰子了。我再也没有方便的机会见到兰子听她说些什么了。
又梦见坟了,我进去,等我出来的时候,长着一对彩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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