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杜鹃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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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杜鹃散文

时间:2020-11-26 16:00:25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春山杜鹃散文

  儿时,大约有10余年是在京城胡同里度过的。每当四合院的梨花纷然飘落时,常会听到一种奇异的鸟鸣。此鸟每次鸣叫为四声,略有起落、忽现忽无,我经常在睡梦中被这种略带凄楚的声音惊醒,于是起身隔窗向外张望,晨雾散淡的院落里,海棠初醒,垂花门下的猫儿欢快地嬉戏,起早的老邻居轻轻扫着小院的每个角落,像是轻抚昨日梦痕。当我迷惘的目光透过玻璃窗投向上空时,母亲总能看出我的心思,说:“那是布谷鸟在叫,是提醒你别睡懒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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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听到这话,我会用超常的速度起身下床,到院中练一套父亲传授的“炮锤”,直到通身是汗,以示勤勉。

  少年时期,有一次参加学校组织的春游,我在京郊原野又听到了这种鸟鸣,于是,好奇地问着正在耕作的庄户人:“布谷鸟到底在叫什么?”社员停下锄把,笑着说:“那是在催我们下地种田的。”当时,我不止一次自问:春耕早已大面积展开,大家都在播种,布谷鸟为何依然断断续续啼叫?

  再一次听到它的啼鸣,是在与第一个恋人相约湖畔之时。为我俩搭鹊桥的邻居大婶看我一直朝着天上望,打趣地说,它叫的四个字是“光棍好苦!”你们已见面,争取百年好合,就别盯着它们了。

  岁月,不会像早春溪流那般柔顺舒缓。我的青壮年及至中年如梦如幻、坎坷前行,迎着世间的风风雨雨和难避的悲欢离合,划向了老年的港湾。那曾使我魂牵梦萦的京城四合院,早已面目全非,老邻居们也不知去向。机动车引擎的轰鸣、市场此起彼伏的喧嚣,早已淹没明清城楼上的鸽哨,吞噬了深巷中风格迥异的叫卖。一切都显得那么浮躁、那么功利。我多次故地重游,再也没有听到布谷鸟那殷切的呼唤。

  甲申年仲春,我随国家旅游局工农业旅游示范点验收组到皖南一些景区验收,途经安徽石台县一座山乡。刚刚下车,便听到翠峦中略带凄厉感的鸟鸣。时断时续,时大时小,韵节清晰空远。瞬间,儿时听到的那种鸟鸣又重泛心底,“布谷鸟!”我指着那些穿越秀谷间群鸟说。

  山里人笑了,说这里叫它杜鹃鸟。这鸟叫得起劲的时候,恰是满山杜鹃花盛开的时候。

  我这才留意到,绵延起伏、翠色醉人的谷崖间,一片片鲜丽的杜鹃花怒放着,或艳红、或粉红、或橙红、或嫣红……随着暖风徐来,清香缕缕,花海如起伏在碧波间的灿霞。

  当夜,我在静如止水的度假村失眠了,耳际间似乎总有“咕、咕、咕、咕……的四节一顿的凄鸣声。天刚破晓,我便披衣而起,漫行在曙色迷蒙的山路上,苍郁的茶田随着我的步履无限地向天际伸延、伸延……在茶绿花红的山溪之畔,静坐在一块青石上,追忆着古书中有关杜鹃鸟的情节。

  杜鹃鸟别名繁多,大多与一个“情”字相关。譬如“杜宇”。

  想到此,我似乎看到西汉辞赋家杨雄激情挥墨,在书写《蜀王本纪》。写到“杜宇”时,不禁泪眼朦胧,笔端微颤。

  那一段激荡情怀的文字,叙述了一段往事……

  在长江之畔,有一修练而成的鳖精,名鳖灵。在漫漫春夜中,常与出没于江源之井里的朱利幽会。一日,他听说西海水灾泛滥,便沿江游到蜀国,被号称望帝的蜀王杜宇封相,前往西海治水。那日,望帝出猎,在林野中邂逅来蜀国寻觅鳖灵的`朱利,因贪其美色而带入宫内为妃。朱利不知鳖灵的下落,也不好探问,郁郁寡欢地度日。终于有一天,鳖灵治水归来,在望帝的庆功宴上与朱利相遇,二人再次幽会于深宫,相拥痛哭,互诉别情。望帝闻说此事,百感交集,悔愧不已,索性留一道禅让帝位于鳖灵的诏书,独自潜入深山打发时日。不久,望帝杜宇因常常思念朱利而郁悒而死,他的灵魂便化作一只杜鹃鸟,悲啼着飞回蜀国。

  这段故事让我如痴如醉、浮想联翩,特别是在满山杜鹃花怒放时,在杜鹃鸟啼鸣集中日……

  多位古诗人认定,杜鹃鸟那凄婉吟唱,往往寄托的是离情别绪或孤寂时的惆怅。他们对此鸟的称呼有别,李白曾称它为子规。那年仲春,扬花纷然飘落,诗人忽闻好友王之涣被贬到湖南,感到心绪抑郁。吟唱时段,杜鹃萦回的叫声让他很揪心,对着飞鸟吟出“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冷西。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的名句。

  白居易则很认真地称它为杜鹃,在那个“枫叶荻花秋瑟瑟”的浔阳江畔,诗人望着满腹幽怨的琵琶女,联想到自己坎坷的命运,唱出了:“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好鸣!”。

  相比之下,常在诗文中描述“子规啼鸣”的东坡居士便显得很超脱。他在独游湖北浠水时,偶见那里的兰溪水一反常态,不是向东奔流,而是潺潺缓缓地向西涌去,由此联想到世间万物造化难测,人生,其实也可“再返年少”。当时,尽管山路清寂、暮雨溪横,老人家仍能兴致勃勃地哼出了“上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的飘逸之句。这时暮色已沉,斜雨飘摇,杜鹃哀婉的叫声令人心寒,于是,诗人压抑在心底的怅惘又重泛上来,终于叹出了一句“萧萧暮雨子规啼”。

  那日,我联想到此,葱郁的茶田上方掠过了几只杜鹃鸟,我也想做几句诗,寄托春暮时的一份情愫,然而,当想起那美丽而忧伤的传说与近年听到的鸟类专家叙述杜鹃鸟的习性,诗意荡然。继而悟到了几许因果:当年,杜宇让位后,鳖灵继位称“丛帝”,江山与美人一样不少地归为己有,杜宇却家国俱失。而今,杜鹃鸟从不营巢,生育时,在莺巢里产卵。莺便成了杜鹃的“免费保姆”,为其孵卵哺雏。由于鹃比莺大且暴戾,每在杜鹃长大后,就把莺排挤在巢外,一任莺饥寒而涕。

  郭沫若先生在议论此现象时,叹道:“杜鹃这种鸟大可作为欺世盗名者的标本了……人的智慧和莺也相差不远,全凭主观意向而不顾实际,这样的例证多的是。因此,过去都有无数的‘人面杜鹃’被人哺育着。将来会怎样?莺虽不能解答,人是应该解答和能够解答的。”

  天已大亮,我还要随团沿着皖南山路的溪流而进,为自己的“巢”能够丰满而奔忙。至于杜鹃鸟的啼鸣是否与思乡或与思恋有关的遐想,随着一阵突来的风雨已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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