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橘红果散文
母亲的手里握住一枚橘红的果实,慢慢用刀削下外果皮,晒干后那些呈长条形或不规则薄片状,边缘皱缩向内卷曲,外表面黄棕色或橙红色的化橘红,存放一段时间呈棕褐色。而内表面黄白色,气芳香,味微苦。
母亲也就是用半个橘红果,切成片块后反复在水里煮,而半个橘红果煮到最后也足够父亲喝上一天了。最初父亲是对化橘红持有怀疑态度的,他认为他的咳嗽是根深蒂固的,这么几个不起眼的橘红果怎么可能治好自己的病症?父亲甚至跟母亲打赌,说假如橘红果治好了他的咳嗽,他就如何如何。而且,父亲还拿橘红果与当归比较,说当归是好药材吧,当归都不能治好外婆的病,橘红果难道比当归还厉害?父亲不懂中医,不懂望闻问切和君臣佐使,所以就这样类比。
父亲的话直接戳到了母亲的痛处。回溯村庄东面那条河流淌的情景,自然就会想到我的儿时生活。而在我母亲的回忆中,总是绕不开外婆和当归的情节。当年,我的外婆家境和村里人一样的贫寒,偏偏从小就患上了缺血性贫血的病症。据母亲讲,外婆年轻的时候,在地里蹲一会儿然后站起来,会在瞬间一下子昏厥。像肩挑背扛以及长时间在田间插秧刈草,都会令外婆晕厥倒地。而母亲从小也就遗传了缺血性贫血病,也就只能跟着外婆做点女红活。母亲在回忆这些细节时,本应该有女红或化橘红的清香气息和会心的笑容,然而,母亲表情里却没有化橘红的模样。我的父亲呢,年轻时我不晓得,中年以后我是知道的,父亲中年以后几乎每年冬天都要咳嗽一段时间。咳嗽的时候憋的难受,喘不过气来,母亲说是哮喘,大概是从外婆那里知道一点治疗咳嗽的偏方。先是在锅里煮几个梨子,让父亲把煮熟的梨子吃掉,连同汁水一起喝下。这样喝了几次,父亲的咳嗽依然存在。而外婆只要感到四肢无力头晕眼花时,就赶紧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从被包裹的那个东西上掰了一小块含在嘴巴里,然后给母亲吃了一点。我母亲不明事理,好奇地问外婆吃的什么东西,外婆回答说是当归。
外婆因为贫血症已经仙逝很久了。但母亲却始终认为,外婆是因为当归,因为当归吃的不及时或太少以至于贫血病的发作的。从此母亲发誓不再吃当归,并说吃掉一块当归就是吃掉了对外婆的一份感念的情愫,就是对外婆的灵魂向我们身边靠近的一次拒绝。母亲这个近乎虔诚的认识,让我联想起了当地人对民间信仰曾经拥有过的虔诚,都是对无源之水和无根之木的农耕祭祀、原始苯教及佛教的敬仰情形。儿时我睡觉前母亲不会给我唱催眠曲,只会反反复复讲,外婆牵挂女儿和外孙,没有离开过我母亲也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说起这个情节我至今都十分遗憾。我没有一次在梦里,代替我的母亲看见外婆慈祥的面容,甚至没有听到外婆天天聆听我们的呼吸、心跳和脉搏的声音……
母亲一只手里握有一块当归,另一只手里握有一枚橘红果。也就是说,在母亲内心的天平,一端是外婆,一端是父亲。在外婆这端,我感觉到当归即便被晒干了,它还是沉甸甸的。这是母亲对外婆怀念的最好方式。因为在外婆临走的时候,就把手里的当归递给了母亲。每每思念外婆的时候,母亲就拿出了外表粗糙类似泥土色泽的当归。母亲总觉得,外婆的灵魂栖息在当归里面。而在另一端,就是母亲对父亲的浓浓爱意了。
因为提到外婆,就不能不提到当归,而提到父亲,就不能不提到橘红果。母亲的手里什么时候有了橘红果的?我一概不知。只知道,母亲手里的果实,散发出了中药的浓郁清香气味。这种气味来自化橘红的内部世界,也可以说是从化橘红内部世界伸出来的触须。气味的触须沿循母亲回忆所铺垫的道路,起伏不定地把行进的方向锁定在了父亲身上。我只能感受到气味涌动之中,有类似陈皮的特殊香味。难怪我闻到橘子的特殊气味后,总是觉得这种气味未必是在炫耀它的与众不同,而是要想引领我去关注一个活着的人都不可知的世界。原来,两个风马牛毫不相干的事物被气味牵连在一起,如果不是偶然邂逅,那就只能归属于冥冥之中,相互早就签下了心灵契约的缘分。
母亲开始把橘红果摆放在窗台上晾晒。在母亲自言自语的唠叨里,橘红果枯萎的形状和外表黄棕带褐的色泽,既可以加重环境寂寞凝固的氛围,也可以反射出窗外人忙碌的轮廓。我对橘红果的药用性质还是比较陌生的,只是我觉得我的身体迄今还不需要用化橘红果调理,再加上母亲始终把橘红果存放在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地方,所以橘红果连同它赖以生存的那片埋有彩陶片的泥土,才隐遁在了我的眼帘外面,成了我记忆中一个长期的缺席者。情形如同此刻橘红果黄棕带褐的色泽还没有漫漶开来,就被母亲房间里的黯淡幽凉吞噬殆尽了。
出于对母亲手里的橘红果好奇,我从母亲手中接过了仔细端详,看母亲切开来它的断面。果橘红的断面是黄白色的,像人的肌肤,像夕阳撒落在水面上的颜料,也像被白炽灯照射着的母亲卧室的墙壁。黄白色的断面上分布有黄棕色的环带,像黄土的断层,断面富有缜密而又柔韧的手感,像油漆绘画的笔锋和线条,像化州的山化州的水,化州的自然风貌。根据橘红果的特性及代表性,我可以毫不武断地认为,橘红果是代表一种中药,来到母亲身边的。任凭风吹雨打,橘红果却始终用自己不会风化不会改变的面目迎接我的母亲。
我没有劝阻母亲喋喋不休的自责。这倒不是因为我习惯了母亲自言自语的唠叨,而是我从母亲对待橘红果的态度上,读出了一枚橘红果就是指引母亲一份朴素情感去向的意味。母亲说这些橘红果是好几年前我表哥送给她的。不仅如此,母亲甚至还用语言,把表哥从南方带来的橘红果交到她手上的所有细节都复原出来了。母亲用语言复原了几年前橘红果来到她手上的细节。年迈病弱的身体扼杀了母亲出远门的.念头,也限制了她的想象力。母亲不可能把橘红果抵达我表哥手上之前的所有经历,比如橘红果与南方的特殊气候,与南方的水土,还有与南方埋在地下的石器、骨器和陶器为邻等经历,逐一用语言复原出来了。对我母亲来说,这或许并不是一件遗憾的事情。至少,她可以把原本追溯历史需要耗用的大量时间,全部拿来回忆橘红果在她记忆中留下的其它细节。有一次我从四川带给母亲一些橘红果,但四川的橘红果无论在质地上还是成分上都不及母亲那一种。母亲窗台上的橘红果还是具有一种气质,还是具有自然的野性。这种野性,有自然生成的成分,土质的元素,气候的影响,还有自然与人的因素。父亲大半生都在忍受咳嗽的折磨,药疗食疗经历过无数。母亲能够与橘红果一见如故,说明母亲与化橘红的前世渊源。父亲在母亲的催促下,按照母亲的要求每天都要喝几碗橘红果水,有时母亲还放了蜂蜜。母亲还尝试着在橘红果身上嫁接别的植物成分,比如母亲在橘红果里面添加了川贝母麦冬什么的,以期让父亲的咳嗽及早好转。
自从开始用橘红果泡水或者用辅助治疗措施与其它食物炖熬后,父亲就每天坚持服用。这让母亲脸上常常挂着愉悦的神情,尽管父亲是极不情愿地服用,但在母亲的监督下还是乖乖的一次次坚持下来。母亲是唠唠叨叨的,不厌其烦地讲述一件事情,那就是外婆的当归,母亲认为外婆对当归只是蜻蜓点水似的用了一点,而且没有坚持下来。因此,这只能埋怨外婆,不能埋怨当归。
我对橘红果的了解不是很多,不像我的母亲已经把她的心安顿在了橘红果中。就是在当归遇见了我的外婆,橘红果遇见了我的父亲过程中,我也很难把当归和橘红果叙述的非常明晰。也许在现实生活里就是一个对这样的事情从不留意的缘故,我总是在这方面显得低能。不过,母亲却不是这样,母亲好像天生就对这些中药之类的有亲近感,对这些朴实自然的东西一遍就能记住,时常会把这些植物的闪光点说给别人听,在诗意的叙述中引起别人的注意。
大约三个月后,父亲的咳嗽症状出现了明显的好转。母亲的努力没有白费,她非常高兴地逢人就说橘红果的好处,心情从未有过的畅快。而父亲也不再对橘红果持有异议了。在母亲的建议下,父亲在咳嗽好转之后,还要再喝上半个月,以便巩固疗效。父亲欣然接受,他的脸上,也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父亲说,是母亲,化作了一片橘红,才让他的人生活的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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