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川散文
“你在时间的那里
而我在这里
你已等候我多时
终于知己般相遇”
棠川的余生,谈不上多彩,甚至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没有良辰美景与他把酒言,没有才子佳人陪他好作伴,留给他的只有刻刀、生漆、极细的狼毫笔,以及,以及一段不算清晰回忆——
棠川19岁时,忍痛辞别了年迈的老母,第一次走出生活了十几年大山,来到大上海。少年不谙世事,眉眼、发梢、骨肉都是被郁郁葱葱的大自然所养大的,灵动而干净,一如刺目的雪,明亮透彻却有万物藏匿其中,把胆怯洗净,只剩下清甜。
繁华的大上海让棠川迷了眼:尖顶的洋房子,轰轰隆隆的电车,霓虹璀璨的大街小巷,以及醉生梦死的灯红酒绿。棠川抱着自己唯一的一个藏蓝印花的蜡染包袱,不知道该往哪去。
棠川运气好,在一个清晨便找到了工作,是上海滩有名的石玉堂——一家文物修复馆。清晨的薄雾扑在脸上,带着股子清新的水汽味儿。领事的见时间尚早,就带着棠川买了身新衣。途中,棠川便把石玉堂打听得清楚了。这石玉堂是上海最大最好的文物修复馆,有许多的文物新出土或是损坏后,都是在这石玉堂里画大价钱修复的。放眼整个上海,无论是谁提起石玉堂都面带三分敬意与畏惧。不仅是因为石玉堂实力资金雄厚,更多则是因为这馆子背后的主人、上海有名的美人——温迩。
温迩,石玉堂的堂主,上海有名的美女。
自打温迩17岁时,就独自一人一手创办了石玉堂,随后生意越做越大,石玉堂名气也越来越大。
温迩不同于其他名门闺秀 ,她自小就懂得该如何经商、懂得如何与他人打交道。她明白女人应当独立的道理,也懂得努力才会收获回报的道理。这样的女人,冷漠而又神秘、疏离而又迷人。可越是这样,她越是茕茕孑立、形影孤独。若要问她孤独吗?可温迩自己也说不清。
时间一天天过去,棠川跟着石玉馆里的老师傅学习修复文物的手艺,已经小有名号,有不少人慕名前来。可是棠川却从来没有见过堂主温迩。
一天早晨,棠川照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刚下了楼梯来到大厅里,就看到有个女人拿着架子上的文物动来动去。
“小……小姐,请您不要乱动……诶,你别碰那个瓷罐,那个很贵的!你小心点!”
见眼前的人没有停手的准备,棠川有些恼火,快步踱上前“我让你别乱碰,你这个人怎么这般顽固……”
女人抬头、回眸望向棠川 。
强光顿时闪成一片光海,墨绿丝绒旗袍下露出的纤细足踝,一小段小腿修长匀亭。 盈盈站定,仰首间修眉入鬓,眸若琉璃,玲珑红唇和纤柔下颌,雪肤红唇相映,艳色烈烈,夺人遐思无限。
棠川有些呆住,眼前的女人实在是太过漂亮夺目。
“你不识得我么?你是新来的吧。”
棠川猛然从遐想中回过神来,瞧见她身上非凡的配饰,猛然醒悟,“是、您就是温堂主吧,我、我刚才没认出来……”棠川的脸颊因紧张而憋的满是通红。
温迩轻笑“你这人倒是有意思。”
说来倒是奇怪,自从那天棠川闹出的乌龙后,便时常在馆里看见温迩 ,温迩见到棠川,也只是笑笑,有的没的聊上几句。时间一长,两个人倒也是熟络起来了。
其实温迩虽为作为堂主 ,但实际上也不过22岁,比棠川大了3岁。因为年龄相仿,温迩与棠川也越走越近。馆里新到了什么新鲜宝贝,温迩也总是第一个拿给棠川瞧瞧。一来二往,一种隐晦而又不知名的情愫在两个人之间迅速缠绕、升温。
棠川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奇妙而又令人兴奋。
随着棠川日益娴熟的文物修复技巧,少年的青雉渐渐褪去,转而是更加的成熟与内敛,名气也越来越大。不过有一点没变:棠川的眼眸永远是清透的.,是不经世事的婴儿、是遥不可及的月光,你看着他的双眸,就会吸引、着迷,无法自拔。你仅透过他,就可以看到对人间所有完美的想象。
“天地万物的美参差不齐,妙人儿不胜枚举,原谅我只想做春夏时的冒失鬼,为你落场雪。” 这是温迩第一次认识棠川时的心里所想 。
不久,棠川和温迩就确定了关系。这是棠川的第一次恋爱,心里不免的紧张无措。棠川很喜欢温迩,觉得她可爱又坚强、迷人又独立,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对于温迩的爱是只赠不减。
棠川想娶温迩,想和她一辈子。
女人在恋爱时面对自己的心上人都不过只是小女生,只要你疼她爱她,她就觉得既兴奋又害羞,虽然温迩大了棠川几岁,但也不例外。可温迩又有点不同,她一直掌管着整个馆子,性子是柔中带刚的,绝不是小女生的柔弱。石玉堂是她全部的心血,若是其他东西与石玉堂的命运相冲突,她定会舍弃他物而保石玉堂的。
当年英法联军攻破北京城的大门时,在掠夺了无数金银财宝的同时,不免也看上了资金雄厚且广负盛誉的石玉堂。
其实,在石玉堂中,最珍贵的并非那些稀世珍宝,而是坐镇石玉堂中那些修复文物的技师们。
古人云:“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在石玉堂中,手工艺人们就是摇钱树、金银山,只要留得他们在,就不怕没有钱赚。
不久,便是英法代表与温迩的谈判日。
这一日,便是改变二人一生的一日。
几个时辰过后,当温迩从谈判屋中走出时,明亮的太阳让她恍惚了眼。她看到了远处跑来的棠川,额头上有着一层细而密的晶莹汗珠。
少年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清澈而纯净。可温迩心理明白,一切都不再相同、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温迩停下脚步,双眸直视着满脸通红的棠川,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棠川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眼竟是最后一眼。
棠川用了很多年去尝试原谅温迩、忘记温迩。可他始终都没能做到。
自打那谈判日之后,棠川就再也没见过她。
石玉堂也换了新堂主——一个蓝眼睛金黄卷发的大鼻子英国人。
蓝眼睛告诉他,是温迩抛弃了石玉堂,自己一个人逃跑了。
蓝眼睛说这话是很是轻松,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可棠川心里很不好受,像是有千只万只的蚂蚁在他心窝子里爬。他觉得温迩不仅抛弃了石玉堂,更是抛弃了他。
世人皆称温迩这女人做事狠而绝,不给人留半点退路,包括她自己。可棠川始终不这样觉得,在他眼中,温迩同其他小女生一样,生气时需要哄她,高兴时要陪着她一起闹。
他们也同其他的有情人一样,曾在黎明时候爬到房顶看日出,看着红日从地平线上升起,浓郁的金黄溢满天空。他们也曾在夜班三更时,在红鸾帐里混着声声娇喘说下甜言蜜语,许下生生世世的承诺。
可是、可是,棠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疼爱到骨子里的小女人就这样离开了他,不告而别。
他也曾经在心底里默默许下十里红妆迎娶她的心愿,可是、可是,一切都是曾经了。
可棠川真的恨温迩么?若是问棠川,棠川自己也说不清。
谈判日那天,是温迩一生中最不好受的一天。她的手心里因紧张和纠结而满是细汗,她垂下眼,看不出情绪。
英法代表告诉温迩,石玉堂要么交给英法,同时温迩离开,要么他们就杀掉石玉堂里的全部技师。
石玉堂是温迩的命。在听到条件的一瞬间,温迩差一点便下意识的答应了前者条件。可也就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他。
那个少年。
她的少年。
她回忆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一起乌龙事件而使他们结了缘。
她又想起棠川清澈的双眼与经常通红的脸颊。她的心动摇了。
当温迩从谈判屋里走出来,明亮的太阳让她恍惚了眼,她清楚的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温迩,你这辈子完蛋了。”
她看到远处跑来的少年。此时此刻,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温迩,你后悔你的决定吗?”
“此生无悔。”
“即便生生不见?”
“那就生生不见。”
往事渐渐如风如歌,在往后的几十年里,所谓的真相早已被黄沙掩埋。棠川知道温迩所付出的一切吗?棠川不知道。
可所谓真相还重要吗?
棠川怨了温迩多久,同时也就爱了她多久。
即便只有记忆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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