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是栾川街头的那一碗牛杂汤的散文
我的乡愁是一碗牛杂汤,这听起来俗的可笑。我不是远离故乡的人,我一直在守望着家乡。但我也有乡愁,我的乡愁就是家乡的那段遥远的记忆。这也是乡愁!那些背井离乡的人对乡愁的记忆是浅浅的海峡,是母亲的泪水。是恋人霜白的两鬓,是高天厚土下的那座墓碑。我的乡愁就是回忆中的浓厚乡情。
合峪是一个多民族杂居的地方,有满,回,蒙古等少数民族,满族和蒙族由于人数很少,随着岁月的变迁,渐渐的和汉民别无两致了。回民有一百多口人,有一所清真寺,就在我家的旁边,回民一直保持着民族风俗和宗教传统,并且还保留着饮食习惯,是合峪比较独特的风情世故。
合峪回民食堂在我的记忆里是很气派的,七十年代的合峪街,一溜的土木结构砖瓦房,说是丁字街,其实向南老街延伸的那一部分很短,隔着一条小河,没有桥,老街的人往新街去涉河而过,很不方便。回民食堂就在丁字街口,也是新街的中心。赶集的乡下农民,十分奢侈的到回民食堂要上一碗牛杂汤,一个火烧馍十分小心的吃起来,回民奶奶热情的招呼着,从乡下农民手中接过方形的,三角形的木饭票。方形的饭票是一角以上的面额,颜色也多样,有红的,绿的等。三角形的是五分面额。到街赶集的农民很久没有出山了,粗茶淡饭的饮食使他们的肠胃清淡的滴水,他们匆匆的把山货交售给供销社的收购门市,换回块儿八角的报酬,购回必需的灯油,火柴和食盐,有些须剩余,二角五分的一碗牛杂汤,五分的火烧馍,汤随便添,三角钱就可以满足那种久久的期盼。当然他们在饕餮大餐时,是不会注意到一个小孩正用馋馋的目光看着他们,吸溜着口水。这个小孩就是我。农民艰苦的生活伴随着繁重的劳动,这碗牛杂汤和焦软的火烧馍虽然是奢侈的,但也是一种生活的期盼,饱餐一顿可能会懊悔半天,但毕竟满足了生活中的小小期盼。
也许有点败家,供销社的门市里还卖有零酒,两角钱可以买上半斤,就在门市部的长木板上,站在那里,就着几片凉猪头肉,喝的熏熏的,然后背上褡裢,带着麻木的神经回到家去。虽然有婆娘的'责骂在等待着,也无悔着短暂的快乐。记忆中的牛杂汤和总是收拾的清清爽爽的回民奶奶,以及那些三角的,四方的木饭票。这些久久挥之不去的映像,难道不也是一种乡愁吗?
合峪清真寺在六七十年代时,是一座毫无特色的瓦房小院,西向一侧三间普通的瓦房是穆斯林祷告的地方,瓦房的北山墙边接了两间小房子曾经住过阿訇,但不经常阿訇主持。坐北面南的两间正房在我的记忆里,曾经是集体时代合峪村副业队做活的地方,一般是木匠活,聚集了全村十几个木匠揽活挣钱,上缴集体。稍显气魄的是砖砌的门楼,两扇木门经常关闭着,小时候透过门缝往里张望,总觉得有点害怕。
早上上学的时候从清真寺大门外的茶树下经过时总是匆匆的小跑,虽然茶树上的喜鹊在叽叽喳喳的不停打着招呼。虽然喜鹊窝里的蛋也是非常诱惑着我。
经过丁字街的回民食堂时,我总要停下来张望一下,那个非常爱干净的回民奶奶已经把牛肉汤锅烧的直冒热气,牛肉汤的香味窜入我的鼻孔,我不由的猛吸几口,回民奶奶戴着穆斯林常戴的白帽子,正切着牛肉。看到我忙打着招呼:“上学呀,别迟到”。听到这些,我急忙走掉了,因为时间已经不允许我目餐这些美食了。
对于这位干净的回民奶奶我记忆犹新,这不仅仅她经营的回民食堂有许多我渴望而不可及的美食,更因为她总是和蔼可亲的对待每一位顾客,不管是汉民还是回民,还是我们这些脏乞乞的小孩。合峪回民食堂主要经营伊斯兰饭食,属合峪供销社,也算是国营食堂。是为合峪一带的回民们服务的。
少年时代总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用无邪的目光观察着这个世界。饥饿几乎伴随着我整个少年时代,回民奶奶的食堂究竟有多大的诱惑力,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已经属于天堂般的美好。常常回忆起那两角五分钱的牛杂汤和五分钱的粉条豆腐汤。那个年代一月两月不沾腥荤是常见的,即使农历的传统节日也往往被忽略过去。实在忽略不过的,比如十月一送寒衣,必须有饺子祭拜先祖,也是萝卜素馅多加点油罢了。艰苦的年代连先祖也只能将就了。那么牛杂汤和粉条汤就是人间少有的珍馐了,我总在渴望得到一碗吃,其实这比吃天鹅肉还要难一点。几角钱在现在人看来是掉到地上也懒得拾的。但是那个年代却是一个壮劳力两三天的工值,如此这般我还能随便妄想喝汤吃肉吗?回民因为教规,在饮食上是有很多讲究的,对于牛肉的吃法真的是很有研究,特别是河洛一带的穆斯林们,在牛肉汤的做法上更是为人们奉献了一道美食。
牛骨熬汤,汤味醇厚浓郁,用片刀片肉,肉薄如纸,热汤一冲汤味直浸肉中,牛肉松软而饱含汤汁,加上切碎的葱花和牛油熟成的辣子,红绿相间中透过阵阵香味,得趁热吃!冒出一头大汗。这才叫真正的嗨皮。
最叫绝的是“垛子肉”,每次路过回民食堂看到大师傅头用片刀在片垛子肉时,总要驻足观看,椭圆形的垛子肉在片刀的飞舞下,一片片的落到案板上,薄的透明,随便拈起一块迎着太阳能透过阳光来。“垛子肉”吃起来很有嚼劲,它是把刚煮熟的牛碎肉,牛头肉等趁热装进牛肚里压实,等凉下来时便结成一块了,“垛子肉”是牛杂汤里最不可缺的,它是牛杂汤中的主要成分。当然现在的牛杂汤少了很多东西,比较珍贵的牛肚,垛子肉都没了,仅剩下牛肠,牛肺,牛肝了。
岁月是一把握不住的沙子,总是会顺着指缝间流逝。回忆是美好的,包括那些忘不掉苦痛和折磨。许多年后的今天,当衣食无忧时也许年少时代捧为山珍海味的牛杂汤已经毫无当年的味道和醇香,心中会生起莫大的悲哀,因为那年的那个少年梦寐以求的美味,竟淡薄如水了。
再也没有从前的感觉。那位爱干净,经常收拾的清清爽爽的回民奶奶已经仙逝多年,那些圆形的,方形的,三角形的木饭票早也不见踪影,如同青花瓷一样成了文物。丁字街的回民食堂也不存在了,土木结构的房子成了楼房,一楼依然开着饭馆,只是成了汉民经营的面食馆。哪里还有过去的印迹?
路过丁字街口时大师傅片垛子肉的映像依然在脑海中出现,回民奶奶的热情招呼声犹如耳边:“杂碎汤贰角伍分,粉汤五分”。这乡愁,是一碗味道浓郁醇厚的牛杂碎汤。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乡愁”这两个字了,乡愁不仅仅是远离家乡的人的专利,乡愁还是久居家乡的人对过去的一种怀念。在我的乡愁记忆里,乡愁,是一碗浓郁醇厚的牛杂汤,一碗回味悠长九曲回转的粉条豆腐汤。也许在我的记忆里饥饿是伴随我童年生长的不断的折磨,所以我的乡愁总是和吃有关。
远离故乡的人说:“故乡是一条永隔千里的河流,这河流流淌着千古不变的韵律,永远是那么的清澈见底”。又有“月是故乡明,水是家乡甜”的感觉。守望家乡的人回忆故乡那遥远的过去,更有浓浓的乡情萦绕眼前,挥之不去。故去的人和事,留在心中的是一份悠悠的牵挂。最苦的是生于乱世,成长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那辈人,半辈子忍饥挨饿,等到改开年代的到来,温饱无忧之时,他们已经垂垂老矣。带着大时代火热年代落下的一身伤病,踯躅蹒跚在夕阳之中。其实乡愁中很大一部分是对逝去的上辈人的怀念。
乡愁,是一条永隔千里的河流,是雾里看花般的记忆,是水中望月的虚无,它总在你眼前,又总是缥缈无影,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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