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克,心灵是一张白纸散文
潮湿的空气几乎可以拧出水来,我站在田野里仰望天上的浓云,没有风,这样的天气无法令人的心灵舒展。向左转,绕过一片树林,便是一块高地。高地上果然有风的踪影,一只鸟儿伫立在高处的电线上一动不动,仿佛在和我进行着心灵的对峙。我想,它难道是洛克出生前的生灵,心灵盛装着和我一样的忧郁?
在洛克之前,以笛卡尔为代表的西方哲学有一种唯心主义先验论的认识论学说:天赋观念论,认为人类先天就具有的天赋观念才是知识的源泉。其实,在更早之前,柏拉图人就认为人在生下来之前,灵魂里就已经分有各种各样永恒的普遍形式“理念”,只是在灵魂与肉体结合而降生为人的时候把它们暂时忘记了,后来受到经验的刺激,引起回忆,才重新恢复他原有的精确知识。而洛克却认为所有的人类认知都来自经验世界呈现在心灵中的观念,人类所有的思想和观念都来自人类的感官经验。
更多的时候,我不愿陷入哲学的句式里,那样容易让我头疼脑胀。我更喜欢的是玩味哲学家的某句话,咀嚼其中的含义。在物质和精神的走向上,我更偏重于后者。喜欢洛克,仅仅是因为他的这句表述:心灵是一张白纸。就像婴儿面对万物时的茫然和惊喜,不喜欢了就哇哇大哭几声,这样赤裸的表述方法非常适宜于人性。
洛克少年时曾有过一段不太光彩的经历。那成为他人生的分水岭。要研究他的成长过程,那段经历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的。
现在请允许我描述他的这段经历。
洛克从小就失去了母亲,12岁那年父亲因盗窃罪被判刑,后来在狱中病逝。幼年的他遭受了太多的白眼和欺凌,跟随年事已高的外祖母到处颠沛流离。外祖母去世后,他一个人来到墨西哥的一个边陲小镇,整日在街上游荡。当看到同龄的孩子生活得无忧无虑时,他的精神防线崩溃了,他执着地认为,是这个社会害得他无依无靠,于是,报复便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砸别人家的玻璃,做小偷,人们看见他都躲得远远的。更有的是,岛上的人们为了旅游方便,要修建一座木桥,他便在一个漆黑的夜晚锯断了两边的四根栏杆。第二天晚上,他还要恶作剧时,发现遭到他破坏的那四根栏杆早已修好。是什么人干的?他埋伏了好几天,却一直都没等到人。父亲去世三周年的那个晚上,他决定烧毁这座木桥,他带着准备好的汽油来到大桥上,却听见锯子发出的声音。是个老人。老人回头的时候,洛克看清了那张脸,他惊讶地叫了一声,扔下汽油桶,撒腿就想跑。这个老人,是父亲的挚友:木匠乔治。他正在修复被自己破坏了的栏杆。乔治说:“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你,因为你父亲放心不下,临终前嘱咐我一定好好帮你。直到前些日子,听说这里刚建的桥就被人弄坏了,我知道准是你干的,我就过来了。洛克,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并不是孤独的,很多人都爱着你,并且在努力帮你。”那一刻,洛克潸然泪下。直到今天才发现,有很多人在关心他,感化他,只是他从来都不愿面对。那曾经的往事,点滴的关爱,如一阵飓风,扫尽了他心底的阴霾。此后,他开始用温馨的微笑的脸去面对任何人,饱满、真诚,并从此长流不息。
转折,这就是人生的转折。常常,这样的转折不是靠教科书,不是靠别人的教导,而是自己的经历——触痛心灵的经历。
心灵的原始状态,是一块白板、一个暗室或一张白纸。14岁之前的洛克,丝毫也看不出哲学家的天赋。一个卓越的人物,绝不会在童年时就横空出世。他是一张可以用来书写的白纸,在受到客观环境的影响和对他的心灵有所震撼的事件之后,他才会在那张白纸上书写出壮丽的文字,画出不同凡响的巨作。在意识的心灵中,找到了一种不同于虚无的存在。
认识一位画家,我是想找他闲聊的,他却不时凝神注视着画案上的一张宣纸。我明白他正在构思着作品,便识趣的要告辞。他突然站起身来歉意地说,你不要急嘛,你一进门,我忽然来了灵感。你知道洛克的白板说吗?白板的概念,隐含着一个感官的存在。和别人把画画出来才高兴不同,一张白纸摆在面前,是我最为激动的时刻。所谓的创作,其实不是在纸面上,而是在心里的。一幅画,来源于画家的意识,是一个感官的存在。我惊讶的是他竟然知道洛克。关注着美术界以外世界的画家,我真的不知道有几人?
忽然起雾了。窗外雾很大,几米之远已经看不清景物的存在。初冬的季节,雾总是不期而至,令我想起儿时做迷藏的快乐。我离开屋子,来到田野里。我的住所,距离田野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喜欢一个人孤独在田野里,享受着偌大的空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凝视着一株植物、一棵小草,或者一只叽喳叫着的小鸟。这是我生命运行过程中经典的细节。我不适应城里人的生活背景,拥挤,噪杂,呼吸着有限的空气,容身于窄小的空间,心灵无法空白起来。喜欢雾的生存方式。它流动着,像赴约会似的急匆和喜悦。城里的冬天也有雾,但常被车流和人的行走冲撞得七零八落。田野里的雾很完整,没有丝毫的污染,仙境般的,适合我的心境。看不清远处的景,一切都蒙在梦中似的。
迷雾中,我有点恍惚,发现了洛克的身影。他也喜欢在雾中穿行吗?1632年8月29日,洛克出生于英国萨默塞特郡的威灵顿村,一个距离布里斯托大约12英里的地方。出生后不久,他的全家搬到了布里斯托以南7英里的一个镇区,在乡野里长大。他终身未婚,也没有留下任何子女。1704年10月28日去世后,他被葬在艾赛克斯郡东部一个小镇的一个教堂墓区。关于洛克生活的场景,我是无法描摹出来的,但他的出生和逝世,都和小镇有关,这就让我对他有了合乎常理的设想。在小镇的边缘,洛克在冬天的雾中出没,忽然间发现了自己的心灵:洁净、空白,在上面可以尽情书写出美丽的文字,于是,《论宽容》、《人类理解论》、《政府论》、《教育漫话》相继问世了。
洛克认为,心灵在出生时就像一张白板,等待着经验世界的书写。所有的人类认知都来自经验世界呈现在心灵中的观念。这些观念可以分为两大类,即复杂观念和简单观念。简单观念是感觉刺激的直接产物,例如黄色、苦、暖、圆、硬等观念。复杂观念是简单观念的结构,是内部心智操作的产物。其中包含了有关常见实物的观念,如桌子、椅子、猫、狗和马。但是复杂观念不一定是代表任何真实存在的物体。这就可以解释像独角兽这样的复杂观念,它是从马和角这样的.复杂观念的组合中编造出来的。
雾忽然散了,自然界的事物很少有雾这般的诡秘无常。雾的消逝,让我更逼真的感受到了身心的自由。在《政府论》里,洛克认为,自然权利是基于人之为人所固有的天赋权利,即便在政治社会也是作为它的终极目标而存在的。无论是立法权还是行政权都不是最本源的权力,因为它们都源于基本人权,所以它们受制于基本人权。政府的起源是为了弥补自然状态的不便,那就不得侵犯人们在自然状态中享受的“天真乐趣的自由”。人是天生自由、平等和独立的,要使任何人服从另一个人的政治权力,只有得到他本人的同意,而这种同意须由契约来表现。因此,政府的起源只能是契约,而不可能是武力征服。在洛克看来,自由的观念,不是意志和爱好,而是心灵的选择,人有做和不做的力量。不能说一个人的意志是自由的,因为它是一种力量或能力;就是一个人思索其行为,以及愿意选取或放弃某种行为的力量。自由是另外一种力量或能力,并不等同于意志。一个人,只要根据自己心灵的爱好或指导,有力量思索或不思索、活动或不活动,他就是自由的。对于洛克而言,自由是一种经验,它出于选择;而是意志是一种信仰,它出于心灵,或者意识。这并不是洛克的界定,而是人有意识的观念;它有关于经验,也有先于经验的部分,也就是意识的本来。基于以上理论,洛克被公认为是自由民主理论的奠基者。
自从洛克提出天赋人权的概念,西方自由主义的核心信念就开始形成。其后无论是美国独立宣言中所标榜的“人人生而具有生命、自由以及追求幸福的权利”,或是法国大革命时期所喊出的“人人享有自由财产、安全与抵抗压迫的权利”,都是洛克自然权利概念的回响。如前所述,古代西方人并没有天赋人权的想法,但是经过近代政治社会的变迁,以及若干思想家的大力提倡,自然权利的观念逐渐变成不证自明的信仰。时至今日为止,如果有人企图否定他人的自然权利,或是主张政府不必维护基本人权,都势必引起强烈抗议。从一个意义上讲,这都得归功于洛克自由主义思想的贡献。
洛克的“白板说”和“自由观”表面上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但是细细探究,正是基于心灵是一块白纸这样的观念,人的自由才可以舒展开来。如果如秦始皇那样的专制者强加于人的意志,那么人的心灵必然承付着重荷。洛克指出:“人类天生都是自由平等和独立的,如不得本人的同意,不能把任何人置于这种状态之外,是受制于另一个人的政治权力”。自由意志,对于洛克而言,成为他政治学的基础。他的《政府论》开启了人类,关于自身生存中个人自由的关注。他认为,人本来处于完全自由的状态,可以根据自己认为合适的想法,在自然规律的范围内,采取行动和处理财物,而不必经过任何别人的批准,仰赖别人的意志。人处于自然平等的状态,没有一个人比另外一个人,拥有更多的权利和裁判权。不管是自然平等,还是自由状态,都在于所有人的有意识,都同样开始于一块白板。
洛克生在一个动乱的时代,一生与英国的民权革命相终始。他出生不久之后,英国就因宗教问题陷入内战。他在就读西敏寺公学期间,经历了英王查理一世被国会处死的震撼。1652年洛克在家人的帮助下进入牛津大学深造,其可能的生涯规划包括当一名教士或悬壶为医。但是1666年洛克在很偶然的机缘下认识艾希里勋爵,却完全改变了他的一生。艾希里是政坛重要人物之一,后来被封为沙夫茨伯里伯爵一世,并荣任国会上院议长。洛克于1667年随同沙夫茨伯里前往伦敦,成为伯爵的客卿与朋友。在其后15年的岁月中,洛克分享了沙夫茨伯里的政治信念,也分担了这名政坛权贵的挑战与挫折。
洛克生活的年代虽然距离我们有三百年之远,但是他的思想却无所不在地影响着我们所处的社会。在自由派知识分子反对政府发行电子国民卡的隆隆炮声中,我们听得到洛克对有限政府的呼吁;在废娼复娼两派人马交战的刀光剑影中,我们窥见洛克诠释人身自由的立场。当然,洛克不能预见现代社会的各种挑战,也未必赞同今人运用其自由主义思想的方式;但是他的创见,再加上其后鲁索、康德、托克维尔、密尔等思想家的增益,已经成为现代人捍卫个体自由的理论基础。我们若想要了解自由社会的本质与特色,可以从阅读洛克的著作开始。
寒冬悄悄地向我逼近,我打了个寒颤。高处不胜寒。我开始了毫无目标的走动。右转,再右转,一直向右,大约两华里,我看见了一片竹林。这是家乡涝河岸边唯一遗存的竹林。是我在《七月竹林的秩序》里描写过的竹林:清幽、静寂,夏天时许多的昆虫在其中自由的生活,也在进行着生存的搏斗。天热的季节里我曾在竹林中观察到了动物和昆虫为生存、为爱情、为欲望而显现出的另一种秩序。人类的善和恶,美和丑似乎在这片竹林中浓缩着,演绎着。
这是冬天,我搜索不到昆虫的影踪,只能手握一根竹子遐想。我知道,竹子是空心的,宛若洛克的心灵。竹子的妙处,表面在于直,本质在于空。空竹是一支可以吹奏的竹笛。变成空竹,是静心最为快乐的体验之一。很多境况下,当我苦思冥想神明在哪里的时候,神明正在远处朝我暗暗发笑。直到我真的感觉自己像根空竹一样的时候,神明才不见了,因为神明已经在我真空般的身体里了。
寒风里,我回忆着洛克的图像,眼睛很大,很明亮,在透视着我的心灵。他的面容枯瘦,过度的思考让他精神憔悴。他的鼻梁尖尖的挺立向前,白发的下部自由的卷曲着。遗憾的是,我看不到他如白纸一般圣洁的心灵,只能用心去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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