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着蛐蛐的鸣声入眠的散文
门前大桥下,水声淙淙,小鱼小虾们游得畅快欢实。
这个季节,小伙伴们每人都早早地备下了一只小小的水桶,一个捞鱼的家伙什儿。大点儿的孩子毕竟懂得多一些,先是在靠近河边的湿地上挖了很多的蚯蚓来,放在提前准备好的和了湿泥的水桶盖上做了引子,只有这样,有嘴馋的小鱼小虾才愿意上了钩来。男孩子总是胆儿大一些,几乎每个家伙都多多少少备了些。小女孩胆儿是小了些,远远地看着都觉得害怕得抖个机灵的蚯蚓自是不敢抓的,但却丝毫不影响她们玩得兴致。水草上一个小小的水蜗牛就能让她们高兴得叽叽喳喳热闹好一阵儿,声音像家里屋檐下嗷嗷待哺的小燕般清脆。这声音与男孩们一声大过一声的呼喊打闹声融为一体,久久地回荡在河流的上空。
小伙伴中,不知谁捉到了一条稍大一点的鲫鱼。不一会儿,这条消息就在河边捞鱼捉虾的孩子们口中不胫而走,引来一阵羡慕的喧哗声。声音跳跃过潜伏在水草上一动不动的水蜗牛的后背,落在了一块只在河水中微微露出半个头的圆润的鹅卵石上,稍作停留,又顺着大桥上最大的桥洞,一路披荆斩棘地攀爬到了黝黑的枕木上。一声由远及近拉得悠长的汽笛声过后,河流上方的空气骤紧,大桥颤栗着,呼啸的火车带走了一切。铁路两旁旧年的枯草和树叶紧随其后,铁轨还在因为火车地急驰而过而不停地晃动着。桥下的世界突然就安静下来了。不过,这样的情形也只维持了一瞬间。火车还未走远,小伙伴们又重新热闹起来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清香的泥土味道。
清晨四点多钟,天边亮出鱼肚白的时候,大公鸡就跳到鸡棚顶上喔喔喔地开始打鸣了。鸡鸣一声比一声嘹亮,叫醒了还在沉睡的炊烟。姥爷在院子里搭起了临时的灶台,上地间苗锄草回来,简单添几根干松的玉米秸秆,再用一把松树挠引了火,不过几分钟的功夫,饭菜就热上来了。饭桌摆在了辘轳旁边,地里的农活干得累了,坐下来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真是舒心。碗里盛上满满儿一碗高粱米粥,盘子里是刚摘下来用井水洗得水灵的蘸酱菜,姥姥给姥爷的小酒盅里斟上了老白干。饭菜热气腾腾,生活更是热气腾腾,这农家院儿里的小日子怎一个惬意了得!
这个季节,我最爱吃的,还是姥姥做的槐花鸡蛋馅饺子。
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整个村庄就弥漫在了浓浓的槐花香里。我和姥爷一人背了一个箩筐,戴一副干农活用的线手套,奔着紧挨着松树林的那一小片槐树林就去了。
绕过一条笔直的火车道,穿过大桥西一个比邻的村庄,上山走了十来里路,在邻近守山人小屋的右后方,有一片长势异常茂盛的槐树林。三十几棵槐树密密匝匝的,组成了一个“高矮胖瘦”一应俱全的大家族。松林簌簌的低语声,槐花沁人心脾的美味,偶尔还有一两只飞禽扑闪着翅膀在林子的上空飞过。想来,这守山人才是最幸福的人呢!一个回神,姥爷的箩筐里已经装满了厚厚的槐花了。姥爷个子高,捋起槐花来也是得心应手。我就只能在长得矮一些的槐树上捋一些了。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我的热情。不信你看,这才多大一会儿工夫,我的箩筐里也有小半筐了呢!
太阳刚刚从东山顶上露出半个头儿来,我和姥爷的箩筐里槐花就已经装得满满登登的了。
风轻粉蝶喜,花暖蜜蜂喧。不远处,四五十个蜂箱在槐树林一字排开。养蜂人秦大爷每一年清明过后都会带着他的家伙什儿,拖家带口的准时来到这片槐树林。太阳的光芒穿过高高的松林和莹白色槐花的罅隙,打在他黝黑的脸上。他的背有些驼了,白头发也多起来。隔着十几棵槐花树,掀起用苫布搭建的帐篷的门帘的一角,用手热情地比划着,示意我和姥爷进到里面做客。秦大爷是姥爷的.老朋友了,所以没有半点地犹豫,我和姥爷就背着箩筐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姥爷怕蜜蜂蜇到我,努力用他的衣服护着我的脸。我却一点也不害怕,撒着欢儿,背着箩筐蹦蹦跳跳地努力挣脱着他的保护。我比姥爷先一步来到帐篷前,秦大爷
摸摸我的头,走上前去使劲地拍了拍姥爷的胳膊。秦大爷和姥爷热情地攀谈着,我们前后脚儿进到了里边。帐篷里的摆设陈旧简单,昏黄的灯光下,两个折叠床下放着两把折叠椅,旁边是一罐液化气和简单的炊具,地上摆放着一些生活杂物,门口有两个装蜂蜜的大罐,数个塑料桶。秦大爷从折叠床下拿出椅子递给我和姥爷,自己靠着床沿坐下了。姥爷在他的衣裳兜里掏出烟袋,秦大爷一手忙着在上衣兜里摸出一盒香烟,一手接过一小张姥爷递上来的卷烟纸。“你老弟就别跟我客气啦,来这个吧,还是得这个旱烟抽着有劲儿!”姥爷在秦大爷的烟纸上均匀地倒上了烟叶儿,也将自己手里的烟纸用力搓着一点点裹实了。家长里短的就着一口烟,烟火明明灭灭,与帐篷顶上的电灯泡面对面地张望着。不一会儿,养蜂人的帐篷里就弥漫了浓浓的烟草味道。
大概太阳升起来了,帐篷里也豁亮了很多。姥爷站起身,背上箩筐,与秦大爷相约中午来家里吃槐花鸡蛋馅的饺子。秦大爷也不推脱,随手在装蜂蜜的大桶上拿过早已为我们备好的两大罐上好的蜂蜜,放在了姥爷后背的箩筐里。秦大爷掀起门帘,我和姥爷一前一后出了帐篷。不远处,成百上千只采了蜜飞回来的蜜蜂黑压压的围在蜂箱四周,等着排队进入蜂巢产蜜。秦家大娘头上戴着养蜂人专用的帽子,身上穿着蓝地白花的围裙,在蜂箱与蜂箱之间忙碌地来回穿梭着,看着我和姥爷走出帐篷,远远地摆了摆手,又低下头继续忙她手里的活计去了。
天一天比一天炎热,雨水也越来越多。
天很低,燕子上上下下、忽高忽低地飞着。姥姥说快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园子里就刮起了一阵密集的小旋风。风裹夹着旧年晾晒得响干的玉米秸秆的叶子上下翻飞,尘土飞扬着,横冲直撞地在院子里盘旋着,毫无顾忌。木门上,绑在铃铛上的红布被风吹得扑扑啦啦的,毫无方向地乱飞着,铃铛也叮叮当当地热闹着。鸡窝里,公鸡踮着脚在窝棚的四周来来回回地巡视着,旋风刮到哪里,它的大红鸡冠子就机灵地跟着转到哪里,如同防卫敌人一般地警觉着。母鸡心齐,挤挤挨挨地抱作一团。小鸡害怕地躲在鸡妈妈的翅膀下。只有马棚里的大白马从容得很,时而低下头沉醉在它的美食里,时而抬起头圆睁着一双大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远山上,松林上空的黑云越积越厚,不一会儿就将天空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了。村庄的白天顷刻间变成了黑夜。看,松林那边开始打闪了,一道道如利剑般的闪电照亮了村庄的大半个天空。雷声也毫不示弱,轰隆隆紧随其后就来了,整个村庄都晃动了。趴在窗台上酣睡的大花猫突然就醒了,瞪大了双眼,一个箭步从窗台上跳下来,瑟缩着躲在了土炕上被垛的后面。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劈啪作响,一朵朵好看的雨花次第开放。房檐上挂起了好看的雨帘。不一会儿,从老屋的外屋门口到巷子里就流出了一条小河。盛夏的雨水如同瞬息万变的娃娃脸,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个小时的工夫,天空中就出现了美丽的彩虹。
乌云渐渐散去,太阳出来了,柳树上的蝉又开始欢快地鸣叫起来了。
过了晌午头儿,空气中刚有一丝丝微风的时候,午睡后的乡亲们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拿着蒲扇来到家门口的大树下乘凉、唠家常了。辘轳旁,姥姥打上来两个多半桶的水,用扁担挑了,放在当街的空地上。又从水桶里拿出舀子一点点均匀地扬撒在了柳树下。姥爷用井绳拴了一个铁皮水桶,里面放上了刚刚从沙地里摘下来的西瓜和在园子里新下来的黄瓜生菜,摇下辘轳吊着,冰镇在了深井里。天气炎热,人们变着法儿的想着怎么才能凉快下来。只有在夜里,整个村庄都安静下来的时候,空气中才有些许的凉意。梨树叶发出窸窸窣窣地晃动声,透过纱窗传来悦耳的蛐蛐叫。
美好的一天结束了,我要枕着蛐蛐的鸣声去做一个丰收的美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