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家的散文
故乡的烟火里,我细细地读着他们,就像读一本经年的书,暖融满怀……
一
许是年纪大的原因,特别留恋乡下,有事没事的,我都会回去一趟,扫去屋内的浮尘,小住几日。有太阳时,搬把椅子,靠在墙上,任一席暖阳照在身上,惬意自在。
邻居是新邻居,当年搬迁时抓阄抓的。一个村子两三千人,就这么分散了,想要找从前的邻居,得慢慢打听,哪一排,哪一号。左右两边的新邻居很勤快,揭掉了铺在门前的花砖,挖出一块小空地,边上堆砌了尺把高的小围池。
池子里种了时令蔬菜,丰盛的很。韭菜长在最边上,和麦苗一样,窜着长;小白菜一片,绿莹莹,冒着光;几棵豆子旁插了竹竿,那豆秧便顺着爬,满满藤藤,一架绿色。花儿打着苞,开了谢,谢了又长出,重重叠叠,诗画一般。
看到我回去了,她随手摘了几根豆角,割一把韭菜,薅几把小白菜,揪几个黄瓜。一筐新鲜的,滴着水的菜,放在了我面前。脸上是和煦的笑,生怕我不要似的,连连说:“自己家的,自己家的,你看,就长在门口,没有打农药,新鲜着,吃了只管去摘哦!”
我隔着阳光,看那菜园子,绿色莹莹,浸染了视线,眼睛上蒙了一层绿,真好!真好!
对门住的邻居不同姓,大儿子两口子出门打工去了,留下一孙女,由女人带着。男人和二儿子靠打渔为生,他们开超大号的蓝色三轮车,车上搭一个棚子,开足马力回百里外的丹江大河,打捞新鲜的鱼。有时候就地卖掉,有时候刚拉回村口,便得到乡亲们的围截,争着抢着购买。
男人,个子高大,身材魁梧,黑糖色的脸上,一直挂着笑。每每看到我们,嘿嘿地先笑了,再说话,“回来了啊!”
女人,湖北嫁过来的,口音和我们大不相同,是大家嘴里说的南蛮子。她嗓门很大,一边唤着孙女,一边咧着笑着。
看到我来了,她端着盆子朝我这边走来,几条鱼在里边扑腾着,她大嗓门吆喝道:“哎呀,还蹦跶呢,一会儿都给杀吃了啊!”
我看着她笑,笑得她不好意思了,把盆子递给我说:“新鲜的鱼儿,咱们丹江河里长的哩,今天早上才打回来的,给你几条尝尝,熬汤喝,味道美,像你们城里人说的那啥,那啥,哦,对了,营养!营养!”她自顾自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接住了那盆子,看着里边拍着水花的鱼儿,心头荡漾过一层又一层涟漪。在城里,很少有邻居能正儿八经地说上几句话,出来进去皆关门。有时候,有人敲门,也要先对着猫眼儿看看。确定了,才敢把门打开。
猫眼儿太小,让人的心也缩小了。在城里住久了,竟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回到乡里,我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去邻居家窜门了。而我的乡亲们,他们在烟火里煮食,开着家门,看敞开的风,不管岁月如何变化,也不曾改变内心的.朴素和真诚。
无论春夏秋冬,任凭流云走过眼睛,任凭季节划过眉梢,放在心头的,永远是宽容和接纳。
二
她拎着一把新薅的花生,惦着脚,倾斜着身子,一步一歪地朝我家来。
我紧忙站了起来,迎接过去,接过她手中带秧的花生。
她笑,裂着嘴巴笑,露出黄色的牙齿。那件深红色的衣服很旧,但是洗得干净,脚上的布鞋沾满了新鲜的泥土。
我把笑容还给她,她笑得更开心了,用那双沾着泥土的粗糙大手,摸了摸我家小宝的脑袋,她眼睛里有浓得化不开的喜爱。
摸摸小宝的头后,她又指了指她家,似乎想说什么。我疑惑地看着她家,连比划带问:“您家孙子回来了?”她像是看懂了我的口型,咧着嘴,“啊拉”着笑着,倾斜着身子回去了。
她是我家斜对门的邻居,聋哑人,腿也残疾,走路不稳当。每次看到我回家,她第一眼就是笑,“啊拉、啊拉”打着招呼。乡里也没有啥好吃的,仅有的便是地里长的,她会提溜几个红薯,挖一筐子花生,使劲往我怀里塞。
她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几年前被招亲到外村,过节的时候才回来看他们。小孙子和我家小宝一般大,所以每次看到我家小宝,就倍感疼爱。她的二儿子从北京打工回来的时候,她欢喜得把菜园子里能摘的青菜统统摘了一遍,厨房堆得像小山似的。
乡亲们都说,别看她是个哑巴,什么都听不到,但是她很聪慧,吃过她炒菜的人都夸她的茶饭很好。先生不止一次地说,让我有空去她家看看。我不明其意,但是带着好奇心去了。
那天,我像游客般从跟着她一步步参观起来,客厅的地板擦得明亮耀眼,厨房的锅台贴了瓷砖,擦得雪白雪白的。我特意用手指抹了一下,竟然没有丝毫的油腻。最后推开了卫生间的门,飘着扑鼻的香水味。这令我震撼,我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像我这样的知性女子,自以为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之气,也没有把家里收拾得那么纤尘不染。
她就像导游般走在前边,“啊拉、啊拉”着,为我继续引着路。在另一间卧室里,我看到她的小女儿正抱着满月的小孩子,看到我来了,立刻起身很有礼貌地问好。
哑巴上前抱过了女儿怀中的外孙女,不再“啊拉、啊拉”了,似乎是怕惊醒了熟睡中的孩子。她的眼睛很纯净,满脸满眼都是宠溺,爱抚地抱着孩子,在怀里晃动着。
出了哑巴家,我一个人沿着村庄走着,晚霞满天,映红了脸。在晚霞撒下的金色的帷幕间,村庄的炊烟冉冉升起。
一个个晚归的乡亲,在我的心中渐渐放大,开出了一朵朵绚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