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再无卖花声散文
偶读元曲《咏大蝴蝶》:“谁道风流种,唬杀寻芳的蜜蜂。轻轻飞动,把卖花人搧过桥东。”该曲看似描写大蝴蝶,其实是给我们描绘了一幅元代的社会风情图:仗着朝中有人的“高衙内”,在大街上看到路过的良家妇女就趁机调戏一番。其飞横跋扈,气焰嚣张之势,将正在桥上卖花的女孩子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地逃到河对岸去。
由此看来,卖花之事,古已有之。
不信?请看宋代才女李清照是怎么写的:“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初春时,花担上那一支支含露待放的鲜花,如朝霞般艳丽。那是什么花呢?
我从小爱花成痴,读到有关卖花的古诗词,心里总是十分的向往。于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每到春末夏初时分,我经常穿过热闹的城隍庙商业中心,沿着狭窄的卵石路,走进迷宫似的南市区旧式里弄,漫无目的地闲逛。其实我并不喜欢这混杂着石库门和棚户区的杂居地,但我总一厢情愿地认为,唯有这里,才有可能碰上穿着整洁、年轻漂亮的农家卖花女。
她的额前飘着一片蓬松的刘海,脑后拖着两根乌黑秀丽的长辫,一双晶莹透彻的眼睛似乎会说话,粉嫩的脸上洋溢着笑意。她挽着一只竹编的敞口篮子,里面放满了新鲜而芬芳的茉莉、夜来香等应时花卉。她操着软糯甜美的苏州口音,唱歌般地沿街叫卖:“卖花唻,栀子花——白兰花!”当卖花姑娘唱到栀子花的“花”字时,其尾音如蝴蝶般轻盈上扬,然后将“白兰花”三字一气呵成,犹如剪着春风的燕子,画出一根柔美的抛物线后缓缓下坠,落到柳荫下的湖面,在买花人的心里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其实,我知道,在那个时代,甜糯俏美的卖花声早已成为绝唱。那就寻找其它的叫卖声吧。然而,那个年代里正在割资本主义尾巴,除了政治口号,没有任何叫卖声!连老电影《渡江侦察记》里的叫卖声‘香烟洋火桂花糖——’也不能听了。如果你非要寻找有代表性的叫卖声,大概只能听京剧《红灯记》里那英武豪迈的一嗓子:“磨剪子唻戗菜刀——”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的心境渐趋平静,失去了寻访卖花声的兴趣。然而,当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神州大地时,无论我走在大城市的繁华街道或小集镇的热闹中心,常常被商家的大功率音箱里播放广告而产生的噪音所包围。如果碰上新店开张,鞭炮、焰火轮番上阵,加上门口搭台,请来不入流的歌手声嘶力竭地唱,扭腰甩臀地舞,大音箱发出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声浪,震得行人纷纷掩耳,落荒而逃!
近年来,我每次融入熟悉的东北小城,总能在街头巷尾听到一声声颇有特色的叫卖声:“大碴粥——咸鸭蛋!”这种叫卖声大多由大妈主喊。其风格倒也简单,无须修饰的大白嗓,将“大碴粥”使劲往高处扔。扔到一定高度后,再将“咸鸭蛋”如过山车般加速滑下来。我有时不得不遐想,万一真有咸鸭蛋从几十米的高度砸到我头上,我的头与咸鸭蛋会不会两败俱伤呢?由于街头卖大碴粥的颇多,因而东北人自嘲自己说话时有大碴粥味。
寒冬腊月里,东北的气温往往降到零下三十度左右。一到晚上八、九点钟,大街上除了尖冷刺骨的风雪在肆虐,以及疾驶而过的小车,很少见到行人走动。然而,我经常看到几辆装着电灯的三轮车,夜复一夜地停在固定的街角处。车旁有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在不停地踱步。路灯的灯光照亮了车上玻璃柜里一串串五颜六色的冰糖葫芦,手提喇叭里时不时传出男人苍老而寂寞的叫卖声:“冰糖葫芦儿——”
我怀疑地问爱人:“这么冷的夜,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这糖葫芦卖给谁呢?”
爱人反问我:“我看见这摊已经摆了好几年。如果卖不出去,天寒地冻的,谁会出来摆摊呢?”
说的也是。只是,在风雪肆虐的冬夜里,听着一声声被飞雪扭曲了的叫唤:“冰糖葫芦儿——”我听得心头发凉,似乎这叫声里隐含着惴惴的不安和淡淡的悲凉。于是,我裹紧了滑雪衫,挽着爱人的胳膊,加快脚步,迅速逃离那凄恻的叫卖声,特别渴望能一脚踏进温馨、明亮的家里。
夏天的清晨,小城一片宁静,大多数居民还在梦中。突然,楼下一声大吼直扑我的鼓膜:“卖苞米喽!”吓得我从床上直蹦起来。开窗往下看,只见一个农民打扮的中年汉子,推着一辆负重的自行车,在小区里任意穿行。他一边推着自行车左顾右盼,一边直着脖子,用生硬、粗嘎,略带黯哑的嗓音一声声地吼叫:“卖苞米喽!”。于是,那些吼叫声夹带着一股泥土气息,蛮不讲理地钻窗掀帘,登堂入室,扰人清梦。
这样的情况屡屡发生,气得我几次想开窗,顺手抓起什么东西砸到卖苞米者的脑瓜上,让他住口。爱人赶紧穿衣下楼,喊住他,客气地买了两个玉米棒,然后恳求他:别喊了,这会影响周围居民的休息。可那个农民转身走不了几步,又喊开了:“卖苞米喽!”爱人气的不行,上楼对对我说,小区的物业公司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门卫形同虚设,什么人都能畅通无阻,连最基本的扰民噪音都解决不了。等他们再来收费,非好好提些意见不可!
现在的日常生活中,我的耳边经常充斥着各种叫卖声。然而,这些叫卖声大抵急吼吼、干巴巴,老远就能嗅出其中的铜臭味,使人不胜其烦。于是,这些缺少艺术成分的叫卖声,越发使我向往从前那飘逸在江南古镇小巷里的卖花声。那银铃般的卖花声,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芬芳香味,在空山新雨的滋润下,在欸乃的橹声唱和里,漫溢于如诗如画的江南。
事实是,我在现实生活中从没看到过真正的卖花女,因为也就无从得赏那曼妙的卖花声。我所描述的卖花声,大抵是从戏剧、曲艺或影视中得来。大约这些卖花声经过艺术加工,而且背后往往隐含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因而显得特别悦耳动听,引人回味无穷。
冬天快要过去了,春天正向我们缓缓走来。要不了多久,江南又该到“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季节。只是,记忆中的小巷深处,还能听到卖花声吗?
估计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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