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笔架山之游散文
一直以来,尽管我极想寻一方净土,涤净浊土凡尘,却依然固执地认为,陶渊明在《桃花源记》里所描述的世外桃源的境界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那只不过是作者的一番心愿罢了。然而,从到达清远笔架山游览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错了。
清远之游只安排了两天,第一天安排的是浸温泉和船游北江。虽然浸温泉可以驱除身上的丝丝倦意,但因人声嘈杂,心灵上竟不能产生片刻的愉悦之感;船游北江,虽然可观江水之恢弘,瞻飞来寺的气势,品全鱼宴的美食,然,终还是太多尘世的喧闹而与净土不符。
由此,对于第二天的笔架山之游,我并没有太多的期待。我去过的名山亦不算少,且自小就生活在群山怀抱的乡村,同属南粤大地的清远笔架山会是我心目中的那一个净土吗?我疑惑。
然而,我终究还是去了,将脚步倘佯在被夜里的微雨吻湿的大地,怀着凑凑热闹的心理而去。
这时节,柔风带寒,万物始凋,冬天的意蕴越发的浓了。到了山下,心头不由一颤:好一座雅致的山!但见满山依旧翠绿,与来时所见的景象彷如天地之差,看不出丝毫寒冬肃杀的迹象。更因了蓝天的衬托,及初升日光夹带雨后弥散烟雾的笼罩,便觉是一幅绝妙的丹青水墨,默然高挂于眼前,俯视着世间万物。灵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透过日光与烟雾,浓密的苍翠清新着眼眸;怡神的空气用碎碎的湿雾朗润了心境,濯洗着灵魂。
置身于这样的境地,虽已有着丝丝的微醉,却因眼、心、神得到曼妙的愉悦,便可清晰地察觉出这山的神态:似一位甜睡方醒的绿装美人,带着一份可人的慵懒;或似一位飘逸俊朗的少年,于眉宇间散发出一份优雅的恬淡;又似一位独坐垂钓的笠翁,在动静之间透出了一份自得其乐的闲适……感于这山的'神态,烦神燥心便可自觉归于宁静安然;往事之怒愁哀伤,不知何时已经渐行渐远,梦幻心境,不由满腹疑惑:如此佳境,可否人间?
沿着青石铺垫的小路,徐徐穿越,因为浓荫错落,便有忽明忽暗的感觉:于暗中疑似山穷水尽;于明中骤觉豁然开朗。所谓柳暗花明,春光乍现莫过如此。
走了一段小路,便有溪水流出。这溪水,清澈澄底,汩汩而流。仔细察看,竟有成群的小鱼畅游其间,鱼因水而乐,水因鱼而活,鱼水相嬉,彼此甚欢,班固“水至清则无鱼”之说竟在这里给否定了,如此,“人至察则无徒”的人间定律也可以否定了吧——“莫非此境真的不属人间?”我再次疑惑。
掬水洗脸,清凉怡神,不由仔细思索:这溪水,该是流淌经年了吧?想必曾有村姑山妇在此浣洗衣裳,那木槌敲击石板的节拍必定在此响彻,而当中必然又有人因了这美景醉人,便忍不住一竞歌喉。这山歌,和着木槌敲击石板的节拍,便可成了绝妙的音韵,回荡于山谷。“即使有文人墨客来此吟诗赋词,也该是赛不过这音韵透着的文化蕴儿!”我肯定。
溯溪而上,或有独木桥可供行走,或有藤索可给攀越,虽须小心翼翼,却是有惊无险,只不过徒增嬉于山水的乐趣。是的,如此人间难寻之仙境,安然陶醉尚来之不及,又怎能惊了来客之魂?
溪水两边,满目芳菲,尽是绿树丛林中点缀错落的薄红。这绿树,这红花,于如烟的碎雾中变幻出诗的朦胧,变幻出画的模糊。而这朦胧,这模糊,分明就是造物者带给你的一种意犹未尽的享受。然而,最美妙的还是那属于珍稀植物的禾雀花。当然,禾雀花之美,并不在于它的稀少,而是在于它那种独有的美态。这禾雀花,娇小玲珑,或缠绕着经年的老树,作秋千欲荡之状;或夭夭绽放于黄土,有绿茵覆盖之美。偶有微风拂过,便摇曳出一脸的欢笑;再有小鸟停歇,和着啾啾鸟曲,恰如当年飞燕将袅娜的身段在乐曲中尽情翩跹一般。如此风情万种的意境,纵是满腹经纶的学者,此刻也只能字屈词穷,而酝酿不出合适的佳句。
道别禾雀花,转悠过一段山路,便见一汪清潭横于眼前。这潭不大,要不是让顺着石间流出的小瀑击皱了潭面,其水的静态必如妇人吹弹可破的凝脂。然而,也正是潭水与小瀑的动静结合,才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想来,这样的水潭是不宜放逐一叶扁舟的,否则会破坏了整体阅览的效果。再观那瀑布,流水击石的声音以及溅起的点点泛花,不禁让人搜出了《琵琶行》里“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样的佳句。此时,日光穿云而来,照耀在瀑布上,生成出袅袅飘渺的雾霭,而水潭边上的繁花野草,也因了这雾霭的润泽,显得倍加可人。
弃潭而上,再俯首回望,方才发觉这水潭恰如一块碧绿的翡翠,静静的镶嵌在大小不一的石块之中,彼此青绿争辉,相映成趣。
转身而行,与同伴言谈说笑之间,已然到达峰顶,方才微微感觉出有些倦意。想寻亭小歇,却毫无收获,仔细思量,心已释然:若然有亭落成于此,虽可有浅草没阶、绿树掩映、青石黛瓦、飞鸟低旋的美景,然此终究是人为的刻画,徒增累赘,并不适宜。
想着想着,心中骤然明朗:置身此山,所见美景,皆为自然,沿途怡然宁静,恬淡悠闲,于自然中撷取灵慧,以致百感丛生,抛却杂念,让如云心事烟消云散;此刻,又于峰顶感悟着天地之浩阔,看着浮云漫天舒卷,便多了几分从容淡定,多了几分宠辱不惊,可谓涤净了浊土凡尘、空灵脱俗,实属久寻未得之净土。遥想渊明当年,遍寻净土不得,遂以《桃花源记》聊寄心愿,然,所描所述,终为虚幻,不想千年之后,于繁华盛世,仍有世外桃源。
“陶令不知何处去,笔架山里可耕田”,陶令,陶令,你若泉下有知,不知是否在追悔当年不曾采菊笔架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