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片断散文
白天不觉得,夜张开了它巨大的羽翅,象只黑鸟,没有电,电脑里的音乐更是无处降落。不会就这样覆手为黑吧,好象连自己也没有了。有人把这称为不清状态,可坐在似是空无一物的沉寂里,我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安稳。
这样难得的片刻,我一任思绪骑着时间这匹快马,在脑际展开大片大片的回忆里,自由无缰地奔跑跳跃。从来没有这样欢畅过,藏在冬日玉米垛下晒太阳的小小身影这时候凸显出来了,我一定是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半躺在那里,并且什么都不想的,外婆的乡村真美,穿着棉靴的脚更暖和了,象里面卧了只小猫。常常跑到人家果园里偷苹果的也是我吧,苹果尚是青蛋,可是伸手可摘的诱惑让我和同伴觉得它一定比《西游记》里的人参果还要美味,左看右看是否有守园人的身影,猫着腰轻轻进入,挑四五个较大个儿的用前衣兜着慌忙逃窜。还有红薯、芝麻、花生,牵着家里的一头老羊作幌子,把它缠在远远的荆棘丛中,不管王二还是李三的地,只要地块不错,又快又好就挖出来了,一般情况下红薯还要拢个火烧一下。味蕾也有记忆,那剥掉黑呼呼的外皮后冒着气儿的,热腾腾地冲鼻入喉的,拥有唐朝盛世似的华贵的甜香的,经过了多少年,我知道,它也是想了又想的。乡村包容了我幼年的天性,它松软的土地,房前屋后空闲处随处可见的枣树、梨树、柿子树,羊肠小道上硌脚的圆不溜溜的石籽和串起村头村尾的弯弯曲曲的小河,竟是布的印章,任岁月再怎么淘洗,也不改当初鲜活的模样。然而就要上小学了,站在回城的村头,正是傍晚做饭的时候,夕阳半担在山坡,一缕袅袅的炊烟吹走了我所有童年的欢乐。
离开了乡村,来到了城市,城市是把小刀,它过于精细地描刻人生,循着它约定俗成的程序我递增着年龄和寂寞,还有那看似学有所成的无知。中学时我最喜欢穿一件军绿上衣,留一头短发,学习努力并且经常保持沉默,我讨厌象哲学家一样老是讲大道理的同桌,却喜欢上了后排那个个子高高,大眼睛,皮肤有点黑的男同学。看到他我就莫名地激动,可是放学路上我只会在人群中寻找他那辆结实的加重自行车,然后仓慌地看一眼他的背影。毕业时,他在楼下操场一次跳跃投篮后向楼上匆忙的一瞥,让我终于明白,他也是知道了的。我考上高中后,听说他上了技校,我们在一个小城居住,从此却再也没有碰过面,少年情事就此朦胧美地结束。这是青春菏尔蒙作用下的一首诗,是我种植在记忆深处的'一株茉莉,在我人生的中午,象这样的夜晚,不经意间散发出幽雅的清香。晏几道有一首词:“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我滥熟于心,多少年后和同学相遇,听她说上学时曾经暗恋某某,不禁莞尔。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过去的是时间,和现在正在经过的,心境已经有很大的区别了。
还有一段记忆我不能忘记,磨街这个地方被称为是本地的西部,我在那里工作了近七年,象当地的煤资源一样,在那个破败的大院里,我的内心总是被离家的焦急笼罩着一层黑雾。我觉得我站在楼上已经成了一道风景,可眼中可看的东西:会议室红漆剥落的两扇门,几棵粗大的梧桐,一口老轱轳井,都似病态中的老人,整日奄奄的实在没有半点美感可言。幸亏还有人,那些一样离家的同事,晚上闲时聚在一起,千方百计寻找一切可以打趣的玩意。我学会了打双升,男女对阵,明明是四个人玩,身后却常常围有一排的人助阵,出谋划策的声浪不绝于耳。当然也有耍赖,摸嘴为红,摸发为黑,说是暗号,就差写在纸上了。老王一家住在院儿里,办公室也是住室,他们的门前有两棵枝繁叶茂的桃树,春天花开时节,两团红云显得格外好看。我最喜欢桃树青芽初乍时,纷纷的桃瓣随风飘落,地面不一会就成了一张粉红的诗笺,就等着发出去赴春天的约会了。然而我不是浪漫的人,不会“惜春常怕花开早”,我倒是每年盼着它早早开花,就当是黑衣上面的红扣子——寂寞久了的一点渲嚣。由于太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我浪费了大把的时间,陷入无谓的等待里,四季轮回,现在再俯首拾起这段不知珍惜的岁月,就如同站在河对岸,只有张望的份了。
有哲学家曾经从时间的角度来解释人的概念,说人是鸿蒙宇宙时间链上的一个片断,那么,我的这些回忆只能算是片断中的片断,因为印象深刻,平常的时候反而不会轻易想起。好的东西容易逝去,不好的当然也铭记于心。就象是演了一场电影,情节不能由我完全掌握,情绪上也总是拿捏不好,我是个蹩脚的演员,如果时间这个导演愿意,我真想重来一次。可惜却不能,我可以选择今天这样的夜晚来重温旧梦,但是过去了的却不可能再回来,多少年后,我顾盼现在,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同样的心境,坐在窗前,望着天空稀朗的星星抚往追昔——胡思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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