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何处知月明的散文
家是中秋节的一轮明月,有家就有中秋节。
我家在农村,我的中秋节就多沾染一些露珠的清润,野草的苦香。
其实,回想在老家的生活,对于中秋节没有太多的记忆,中秋节对于农家艰苦的日子也没有太多意义。本来,人们心中有中秋节这么一个概念,若有若无的,而且我们那儿不叫中秋节,叫过八月十五。正因为处于收获的中心季节,农忙的人往往忽略它的存在。晨时早早起床,拉着地排车,车上放些包袱、绳一类的工具,带着一些干粮,一塑料桶开水,一家人前拉后推,急急忙忙地奔地里去。玉米地宽大深幽,每一棵玉米长得都比我高半头,即使这样,我仍然紧跟在大人的后面,把成熟的玉米揪下来,放在身后的包袱里.。一会儿,脸、胳膊被玉米叶子划拉得满是伤痕,天渐渐热起来,汗滴汇成细流,顺着一条条伤痕爬行,那种疼痛至今刻骨铭心。瞅一眼前面的母亲,汗水粘湿她散乱下垂的头发,身上背着的包袱越来越大,压得她身子更加矮小。就这样,一家人分散游离在玉米地里,各自忙碌,如同一家蚂蚁,围绕食物各守职责。偶尔看一眼炽热的太阳,感觉已过中午了,就默不做声地聚拢在地头,大口嚼干粮,大口喝开水,并重新分配下午的任务。
就这样忙活到下半晌,太阳快落到树梢了。我们一家人前拽后拥,把满满一车玉米棒子拉回家里。等稍稍喘口气,洗把脸,刚一清闲坐下,就看见一大轮月亮从东院的.树尖上升起,不大亮,薄得像层纸,大得像脸盆。不知何时,在何地,母亲像变戏法一样拿出几块月饼。我要吃,母亲说等会。她从屋里搬出饭桌,用抹布擦干净,放上三个小碗作香炉,一个香炉前摆一块月饼。等叩拜念叨完了,她唤我过去,让我给月姥娘磕头。有时我不肯,她就问,你还吃月饼不?当然,月饼我要吃,头也得马马虎虎地嗑上一个。
中秋饭也不特殊,顶多比平时加个肉菜。孩子的心思牵挂着玩伴,没等大人吃饱就把饭碗一推,窜出门外,与在外面等候的小伙伴汇合,在月光里玩起捉藏游戏。远处,近处,“月姥娘,亮堂堂”的儿谣声隐隐约约。月光中,残破的墙壁、斑驳的树影在孩子们心里都被赋予了灵性,我躲在它们的遮蔽里,感觉它们好大好深,隐藏着小人书中蹦跳的精灵们。当然,我家胡同里还有那么一家,比断墙和树的影子让人恐惧,晚上我是断然不敢去的。大人们都说他家的西屋邪乎,有只上了年纪的黄鼠狼居住,晚上很愿意拉小孩作伴。因此,这样的晚上,我宁可绕路走,决不从他家门前经过。
一个又一个的中秋节过去了,我考学,进城,有了工作 ,但总觉欠了家里什么。头一年上班,第一次领工资,就赶在中秋节前。我花了一半以上的工资,给母亲买了一大包月饼,给父亲买了四瓶好酒,给姊妹买的衣服还是其他,想不起来了。父亲把我买的酒一字排开,很庄重地摆在条几上,向串门的邻居炫耀。母亲小心翼翼打开月饼包装,没舍得吃就又包上了,直到供完月姥娘,她也没舍得吃。姊妹围着我,问这问那,她们的眼睛比月光都亮堂。应该说,这是我一生最光明幸福的中秋了。
后来,一大家人各自分散。进城的进城,出嫁的出嫁。曾经贫寒,曾经快乐的小院寂寥了。好大一片被邻居种成菜地,菜地四周长满荒草,装玉米的粮囤也塌陷了,弓身在草从里。家不在了,曾经的中秋不知漂泊何处,如同我,在浮沉中茫然:家乡的晚风是否还有一轮明月 ,这轮明月能否照亮我回家的路。
但我相信,我的孩子,我的兄弟、姊妹的孩子,虽然分隔在天涯海角,但他们都会和我一样,有一轮圆满的明月在心中,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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