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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老君洞散文随笔
盛夏一个夜晚,Y君——我崇敬至极的散文大家从首府打来电话,说他终于挤出了几天时间,明天将与发小谢君一同莅柳,在出席某著名画家画展开幕式后,兑现他曾允诺我的大苗山之行。这消息令我欣喜万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况此约经年。
翌日,车进融城,早不早,晚不晚。往苗山腹地走,估计走不了多远。在旅馆里候着,又多浪费时间。于是我提议去老君洞避一避难耐到了极点的溽暑,他们都赞成。
老君洞,地处融水苗族自治县县城东南郊,距县城约三公里。查民国二十五年的《融县志》得知: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游至古融州时,曾在此驻扎了半个月。他那本名满天下的《徐霞客游记》,详尽地记载了老君洞的地貌特征和人文景象。书中,他盛赞此洞为“天下第一真仙岩”。
这“天下第一”的真仙岩,玉融人则多称“老君洞”,此名之得,盖因洞内曾有尊巨型钟乳石老君像。据说那怀抱寿桃的老君,长袖阔带,银须飘拂,慈眉善眼,笑容可掬。凡夫俗子到了老君跟前,便消弭了尘世间万般愁绪,幸福的滋味愈长愈长。因而猜想,徐霞客拜别此洞时,一定会在夕阳中的白塔下怅惆许久——游子终需走,此处不忍辞啊!古融州徐徐吹拂的风,将他游侠耿慨的豪情留下,于是这一方人,就有了气哄哄的傲岸与自足。
据说,雄鸡唱白天下不久,融水几位名流致书郭沫若先生,祈郭老给“老君洞”惠题额名。名流的信,写足了五页纸。郭老回信时,寄回名流信的第一页和第五页。郭老此举,令名流们大惑不解。待读完那两页纸,融水名流方知自己确实才情过旺,两页纸几百字就能讲清的事,他们用了五页纸说了上千言。郭老字是题了,却将“老君洞”改为“劳军洞”。有徐霞客给的底气和豪气,郭老改题的字,融水名流自然不会用。
神明如郭老者,人间能有几个?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真的就有家兵工厂搬来老君洞。几乎一夜间,洞里就立起一座高达十数米,可容纳五个车间的坚固厂房。从此,老君洞的名字就被一个特殊的数码邮箱代替。以洞为中心,方圆一公里内是军事管理区,令人颇感神秘莫测。
这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劳军洞”了么?
我们现在是无法再见那鬼斧神工的老君像和那无数记载千年融州沧桑的古碑。
好在人类珍惜生命,热爱和平,遍地造枪造炮的事,断是弃了才好。世纪之交,早已改产民品的兵工厂再度迁走,老君洞重新归属地方。有关部门将厂房敲掉,投入数百万,在洞后林地上建了几栋宾馆,复原了洞壁石刻。他们憧憬这名震遐迩的“水月洞天”,能再度支撑起苗山人的得意。
于是景区有了新的大门,有了售票房。票价牌标的.价不算高,成人一个二十块。我跟卖票的美女说我是融水人,但有十多年没进去过了,你说说现在里面有什么变化,有什么可看的,让我判断一下花这二十元值不值。美女朱唇未启,旁边的帅哥却有话了,现在二十元能做什么啊!我守候这里一天,你看着也该给个百把块吧?想想也是,就买票。
然而他们却不准开车进去。门口没有一棵树,这将赤地晒得如脆纸般的太阳,片刻能把车子烤成蒸笼,可任我百般恳求,他就咬定这是制度。
见多识广的徐霞客誉老君洞为“天下第一”,今天看来只能说是信史。残存的印记,是徐娘当年依稀的旧颜。洞顶曾悬挂无数形态各异、美丽万方的钟乳石。洞之左壁,有南宋名臣张孝祥榜书“蓬莱”二字,至于其他诗文题词,那就真的琳琅满目了。洞里原来辟有碑林院,尽藏历朝历代名碑。曾经立于此洞,现藏融水博物馆的“元佑党籍碑”,环宇仅存两片,堪称国宝。
但是现在,洞后边十多年前才建的几栋宾馆,已不见踪影。洞内拆了厂房的平地,竟摆了圈沙滩椅,殊显不伦不类;沙滩椅前,几把五颜六色的绢花,在断香残粉中俗不可耐地鼓荡着媚态。这人啊,老君不再,神像缺失,你到底膜拜哪个?而洞外左首,那新修的庙宇独披夕阳,却不见香火缭绕,红梗立钵;庙前两面放生池,萍随风动,独不见信客倾盆,龟走鱼游。可惜了霞客君白白在此居停旬余!倘使老君泉下有知,则又该做何感慨?
澄碧透亮的小河婀婀娜娜,临到洞口,蓦然转身,穿入洞内一侧。河水潺潺,从岩石上滑过,又在洞的另一端,流向广袤的田野。溪水在洞里叮咚,给这真仙岩平添了几分贤淑,几分雅致,令人心生爱怜;而溪水的气息,又给洞内平添了旷野的宁静和温馨。洞而非洞,无尽的趣味便在其中。小河出洞时,河面映照半圆云影,恰一轮残月。玉融旧时文人,唤之作“水月洞天”,列为“融州八景”之一景。
静寂已经远去,清风徐徐吹来。中学生们在洞外林子里做游戏,在地坪上搞烧烤,四野便荡漾他们纯净的欢声笑语。古树苍虬盘驳,幼林欣欣向荣。但愿孩子们不世俗,不无知。野花开满路旁,淡淡地透出沁人心脾的幽香。极目远处,满是金黄的稻浪。与稻浪相接处,是洁白悠闲的云朵。老子山寿星寺的钟声悠悠传来,向晚的气息愈浓了。哦,这“天下第一”的真仙岩,一切似是人去物非,一切又似乎原汁原味。“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脚下边这条小河,千百年来就这样流淌,如一盘缓缓转动的录像带,摄录着这片大地的沧桑。
出了洞,我问Y君,二十元门票值不值?Y君却默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