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鳖散文随笔
沙河湾因村前的大沙河长年流水不干,田野间又到处是沟渠和塘堰,长满各种水草,所以不仅鱼多虾多,鳖也多。
那时候,鳖不象现在这么金贵,很贱,跟鱼的价钱差不多。但由于鳖比鱼肥,又没有刺扎人,很好吃,因此沙河湾就有不少人喜欢捉鳖吃或卖钱。
沙河湾人捉鳖,不用钩、卡、叉、枪、网等任何一样工具,空手就能把鳖捉住。说来也许不信,那鳖生性机灵,出没无定,鬼精鬼精,一天到晚都在水里或泥里躲着,空手白巴掌的如何能捉住它们?但俗话说得好:“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沙河湾人长期住在水边,水里的鱼从眼前游过就能分出公母,对鳖的习性自然也完全摸透了。不是瞎吹,有时要捉住它们,还真不费吹灰之力。
沙河湾人空手捉鳖的门道很多,比如“掏洞”、“摸星”等等,不一而足,但最能显示沙河湾人空手捉鳖本事的恐怕要算“捡滩”了。一年四季,捡滩的人随时都可背着鳖篓,甚至不用脱鞋,便可以在河滩或塘埂边直接把鳖从泥沙里抠出来装进篓里。其实这并不奇怪,鳖是两栖动物,在水里呆上一定时间,就要上岸来呼吸空气。上岸后又怕人看见或其它食肉类动物和鸟类打扰,躲到水边的泥沙中呼吸当然是最合适不过了。况且,在天冷的时候,在河滩的沙子里或塘堰埂边沙地里晒太阳,既暖和又透气,多美!这就给了捡滩的人大显本事的机会。
但这捡滩有不少奥妙,不是任何人都摸得到窍门的。偌大的沙河湾,能人多得很,但真会捡滩的数不出几个来。
我记事的时候,沙河湾只有长水爷一人最会捡滩。那老头个子不高、精瘦,背也有些驼,很不起眼,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给人的印象很深。长水爷无儿无女,单身一人,天天在河坝上的一家茶馆里喝茶。身上没有茶钱了,就去捡滩。别人捡滩,是自己背着鳖篓,在河滩或塘堰边转悠,有时忙活一天,也找不到几只鳖儿,还故意躲躲闪闪很神秘,生怕别人学去了本事。长水爷捡滩,每次都是请人挑着一担鳖篓跟随在后面,回来时总有几十斤。他把这些鳖都贱卖了,换些茶钱,便又天天到河坝上的茶馆里去喝茶。不像有些人贪心,把鳖卖了马上又去捉。
长水爷捡滩一次,能管许多时日的生活。这种便宜的营生,谁不想学?但不管谁用什么法子,对长水爷如何客气,都别想从他嘴里得到什么。有人想学到捡滩的本事,很殷勤地为长水爷捡滩挑鳖,但一天到晚,就是看不出一点门道。也有人在长水爷捡滩时一直跟着,但只看到那老头不断在泥沙中抠出鳖来,就是看不出所以然。有一个吃皇粮的公家人,一次把长水爷接去好酒好饭殷勤侍候好几天,最后想从他嘴里得到捡滩的奥秘。长水爷把嘴巴抹抹笑着对那人说:国家给你发工资,吃不愁、穿不愁,你要学那破玩艺干啥?我还要靠它糊口养老呢。说得那人脸都红了,还不好发作,只得打掉牙往肚里吞。
不过,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人们还是多少风闻到一些有关捡滩捉鳖的秘密的。有人说,那鳖到河滩上或塘埂边沙地里呼吸时,为了掩盖它们爬上来的痕迹,离水上岸以后,它们要将脚爪缩到肚子里,伸出头来不停地翻跟头,把一大片河滩或塘埂边的沙地弄得乱七八糟,然后再选块地方钻了进去。有时候,它们把一片沙滩弄糟以后,又回到水里,重新上岸找地方躲藏。所以,那时候大沙河边的沙滩上到处都是鳖们弄出的痕迹,但一般人就是不知道它们到底躲在哪里。也有人说,鳖儿在岸上泥沙里躲好以后,它的鼻子要伸到沙层表面来呼吸。无风的早晨,有鳖躲藏的地方可以见到一丛隐隐约约的雾气。但说时容易做时难,要真按这种方法去捡滩捉鳖,有无收获只有天知道。
还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吃皇粮的公家人有钻劲,他花钱买来一只大鳖,用一条长长的.细麻绳,一头拴住鳖的一只后腿,一头拴根木桩,钉在河边的沙滩上,人躲到远处观望,想看看那鳖到底是如何钻进泥沙的,又会留下些什么样的痕迹。开始时他看到那鳖围着木桩转圈乱爬,接着的确也伸头翻滚了一阵子,最后居然接连蹦起老高,就在他惊奇的瞬间,鳖儿落地不见了。那人赶紧跑过去,看到鳖儿落地的地方有一个沙宕,还以为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兴奋地伸手去掏,沙宕下面却什么也没有。那人回过头来,顺着木桩上的绳子再找,发现绳头已被鳖儿咬断。那人气得把栓鳖的那片沙滩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有找到鳖的踪影,硬是不知道它从眼皮底下逃到哪里去了,你们说奇不奇?
长水爷上了年纪以后,眼睛完全看不见东西,不能捡滩捉鳖了,家中没有积蓄,又没有后人,生活很是清苦。多亏村里一个少年的母亲经常接济,并指使那少年时时去给老人做些家务,长水爷才勉强艰难度日。老人去世时,拉着那个少年的手,向少年细细说出了捡滩捉鳖的全部奥秘。只是半年以后,那少年便离开了沙河湾,进城读书去了,后来留在城里工作再也没有回来。到此,沙河湾捡滩捉鳖便没有传人。也许有人会说,找到当年那个少年,不就可以得到捡滩的真传了么!但这已经没有必要了。现在人们餐桌上的鳖都是人工饲养的,野生的鳖就是在我家乡沙河湾那样的地方也很难见到,纵使找到那个少年,得到真传,你又到哪里去捡滩捉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