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树的果子散文随笔
家乡每年果树下果时,每株上总会留下几个果子,老家人说,留下的果子是看树用的。少时一直不懂,以为树高处,不好下树,大人在找借口。后来看见长不高的柿子树,下树不困难,但每个丫尖也留的有,才知道真的是有意留下的。看树?难道不留下几个果子,树会跑了不成?心中一直有疑惑。
到了腊月,每家就会用斧头在每株树上砍很多口子,说树也累了一年,把苦水放一放。腊月八,家家吃腊八饭,让小孩子端一碗腊八饭,给每个砍的伤口喂一些。树会吃吗,老人说一定会吃,第二天早上去看,果然饭没了。家乡人说树吃了饭,放了苦水,来年挂果更多。
家乡的果树,每株身上都有伤痕,那些伤口特象母亲冬天手上的伤口,伤口边是黑色的。树用腊八饭疗伤,母亲的手却没有疗伤的。直到姐长大嫁人后,第一个冬季回来看望我们,给母亲了一盒擦手的贝壳油。那东西极好,姐给母亲手上擦了,干裂的手背和伤口一下就变软了,油油的。
我看着眼谗,伸了一个手指头,想抹一点。姐一巴掌打过来,生疼。吼一声:“滚一边去!”
那天我委屈地把头顶在母亲后背腰上哭,她们母女二人一直在说着姐新家里的事,居然没人哄我,心中极委屈。
腊月里好事总会比平时多一些,姐夫和老爸没说几句话就到后院中劈柴。我干哭了几声,没人理,自觉无趣。一人无聊就到后院中看他劈柴,姐夫轮起斧子一下一下,猛砍有节的柴棒。姐夫擦汗水的时候,突然从衣服兜中拿出一串小鞭炮,在我眼前一晃。霎时,刚才的不愉快不见了踪影,幸福来的太快了。虽然鞭炮小的比最细的筷子还细,但已足够令人心花怒放了。一把扯过鞭炮,跑到屋里给还在说话的母女俩炫耀。
姐用手擦了擦我脸上没干的泪水:“甭一下放完了,一个一个放。”我摸着炮直点头。
母亲小心把鞭炮串串拆散,取了三四个给我说:“甭到有草的地方放,不然拿回来,不让你放了,晓得吧!”
“晓得,晓得了!”话在屋里,我人早飞出了门。
先跑到邻居的二娃子家,对二娃子吹了一通牛,才同意他提议的马上放几炮。二娃子到家里的火塘中,用火钳夹了一个长条条的火石子(燃过没有烟的碳),准备点捻子用。
我们一直要找个好地方才放响,要确实对得起这么金贵的鞭炮,转了半天不知道哪儿放才更有意义。二娃子建议,在他家大水牛屙在路上一堆牛粪中放一响。那时牛很多,早上过一路牛,就有一堆堆的牛屎,冒出热气。以前放牛的人让我们猜谜语:山上一疙瘩,落下来一啪搭,猜到你吃呐。我们都知道是牛屎,就喊:你吃呐,你吃呐,就饱哪。
二娃子负责点炮,他鼓起嘴把明晃晃的火石子吹的亮亮地,一手捂耳朵一手伸出火钳夹。“啪”一声,炸开的鞭炮纸变成了一朵花,花儿在牛屎堆上冒烟。炸的效果不如我们想像的理想,以为会有惊人的一幕。比如说牛屎飞溅,最起码也该溅二娃子一裤褪子才好。
记得母亲的话,草边不敢放。用薄石板压着放,也不理想。后来二娃子爬到树上,摘下看树的柿子,塞进去炸,很遗憾,并没有达到让柿子旋转的效果。二娃子说,这炮太小了,没力!
“这是啥学娃子?简直是猴娃子,反天了。把看树的柿子都这么家糟蹋了,还有点哈数吧(分寸)?”耳朵边忽然响起骂声,震的耳朵嗡嗡响。我们不看人就知道是狗娃子的爸,他的嗓门大的很,稍一不对就吼狗娃子。狗娃子现在还说他耳朵听力不行,是他爸早年吼坏了。
我们一怔,不敢犟嘴,转身就往家中跑,二娃子差点把鞋跑丢了,他那鞋是他爸的.,太大了,经常脚跟鞋不连贯,一不注意,鞋就停在原地不配合了。他一停,把裤子往腰上一提,抓起鞋光着脚,一闪进屋了。我跑回家,大气不敢出,假装没事儿发生。听外面吼叫了一通,过了好久没响动,才安心了点。
家中母女还在说,老说不完。听母亲对姐说,回去的时候拿点柿子,久了都不好吃了。我暗想又坏了,柿子平时母亲放在楼巴子上,我每天上楼巴子偷吃,剩地不多几个了,而且全是有疤痕的,这次要挨打,是铁定的事。鞭炮的事儿还没结束呢,这柿子的事又来了,怪就怪肚子老想吃,乍得了?急慌慌地,也不敢再出门疯了,这么着到了天黑,还是慌。晚上,硬是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姐回去时,我悄悄躲藏在门后不敢送姐,母亲送走他们,才看见我在门后说:“你姐又要过几个月才得回来呢!也不晓得送一哈,乍这么瓜呢?”
谢天谢地,丝毫没有提柿子的事,狗娃子爸也没来找我的麻烦。我只记得二娃子说,他几天没敢到外面玩,在家假装做寒假作业,乖的很,他妈还夸他了呢。
到如今,我还是不清楚为什么要留一些果子来看树,日子不经数,一晃我的孩子也成了大小伙子。有次回家他问我,树上的柿子没摘干净,是不是家中全是老人,没人敢上那么高的丫枝上摘?
我说,是看树用的,不能摘。小子一脸的疑惑,没继续问。放鞭炮的事儿不能告诉他,偷吃柿子更不能说。小子小时候爱放更嚣张的鞭炮叫地老鼠,就是一点燃在地上嗖嗖乱窜的小炮。每次他妈总是急急对我吼叫:“这太危险了,给孩子卖这东西做啥?给我,给我,不准放!”
老家的柿子,也不准给孩子吃,说不干净,也不卫生,要吃了超市买。就这样,小子在一堆这不能那不能中渡过了童年。
家乡的草堆没以前的多,草堆堆在的田角边,象一个个孤独老人的背影。早上在路上碰到放牛的老人,牛也很老了,只有一二头。放牛人和牛儿一同沉默着,路上响起单调的步子。
又到腊月,不知道二娃子今年旋的柿饼挂在门前了没,他年年做柿饼批发生意,但总会专门在门前挂几串等霜冻,等我回家。
嗨,真想吃了,也想二娃子了。